建业广场的购物大厦楼下，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董佳雨穿着宽松短T加休闲裤，站在沉青青的旁边，文思雅的白金色长卷发扎成了高马尾，脸上架着几乎和脸一般大的墨镜，黑色紧身小吊带，露出一截白而纤细的腰，宽松直筒牛仔裤将腿拉的又直又长，她将墨镜摘下来，捏着镜框边缘，向对面指了指。
    “什么情况？”
    被她瞪着的人带着黑色鸭舌帽，抱着手臂懒散地靠在墙上。
    这种状况沉青青也没有想到，当时脑子一热便直接赶到这边，坐上车时才想起佳雨要来找她，又给她发了消息，谁知道最终来了两个人。
    “听说你受了委屈，他翘了课都要跑过来。”董佳雨斜了一眼自己的弟弟。
    “上课无聊，跑出来转转。”董嘉亦不自然地偏过头，压了压帽檐。
    “你弟弟？”文思雅仿佛听到什么好玩的事，看了过来。
    对文思雅来说，这是两个女生第一次见面，但董佳雨倒是从沉青青嘴里听说过她，对这样大大方方的人颇有好感。
    “昂，别看他现在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就一刚成年的小毛孩。”
    董嘉亦冷着脸没有应声，转而看向沉青青，“他呢？”
    董佳雨哼了一声，“怎么，要打架去啊？”
    一旁的沉青青还没出来打圆场，文思雅便光速带上墨镜，摇了摇她的胳膊，“走了走了，咱们上去看看他们在搞咩啊。”
    几十层的楼耸立入云，进出的顾客衣着光鲜，妆容精致，巨大的玻璃门带着某种穷人勿近的气质。
    “要不还是……”
    “没关系，我有那里的会员卡。”文思雅把墨镜往上推了推，抬起下巴看她，“怎么了，不想去？”
    “去！”董佳雨拉着沉青青的手臂，替她做了回答，“心虚什么，正好他们俩人都在，问清楚了少件烦心事。”
    乘电梯上到顶层，西餐厅空间开阔，视野极好，沉青青一眼便看到沉沫然勾唇浅笑的侧脸，还有对面那道熟悉的背影。
    “过来过来。”文思雅压低声音，拉着她的手臂往相反方向走，最终选了一处角落位置，巧妙的卡在视野盲区，可以远远观察战局。
    “干嘛这么偷偷摸摸。”董嘉亦皱眉道。
    “敌不动，我不动。”文思雅的墨镜还没取，随便点了两样餐点，便把菜单推出去，“我请客。”
    观察许久，远处的两人依然没有任何出格举动，董嘉亦等得不耐烦，起身去了洗手间。
    “他们在说些什么啊……”文思雅啧了一声，切开一块五分熟的牛排，“早知道装个窃听器了。”
    “不想吃吗？”董佳雨看着沉青青盘子里几乎没有动过的食物，轻声问道。
    “不太饿。”沉青青摇摇头，小肚子隐隐发痛，脑子里涌动的各种情绪更让她食欲大减。
    “咦？”文思雅停下手里的动作，从墨镜的上方看着远处，“她拿出来个什么东西。”
    闻言，餐桌上另外两个人都望过去，只一眼，沉青青便明白沉沫然手里拿的什么。
    “什么啊，好像是纸……照片吗？”文思雅自言自语。
    沉青青面色发白，紧紧盯着钟煜的反应，攥着刀叉的手微微颤抖。
    那双沉静的眸子停在薄薄的纸张上，停顿了几秒，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急死姑奶奶了，这女人给的什么东西……”
    文思雅还在碎碎念着，董佳雨抓住沉青青的手腕，压低声音，“走，上去问问。”
    她没有拉动，沉青青这一刻反抗的力量大的惊人，牢牢地按在桌子上不动弹，“别……”
    “起来了起来了。”文思雅看着沉沫然起身的动作，高兴地把墨镜戴好，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估计是去厕所，姐姐要去会会这个小东西。”
    不出意料，沉沫然施施然拿着补妆的小包走向洗手间方向，文思雅踩着高跟鞋紧随其后，桌子上留着两个人沉默无语。
    轻音乐舒缓播放，用餐的人或快乐或平静，服务员在其中穿梭，时刻为客人的杯子里添上红酒。
    “青青，你的手好凉。”
    听到董佳雨的声音，沉青青蓦然回神，勉强笑了笑，“冷气太足了。”
    “现在他是一个人，这是最好的机会。”董佳雨摇着她的手臂催促。
    沉青青看着钟煜拿起桌子上的纸张，仔细观察研究，她忽然心里发酸。
    “他，他会主动跟我说的，我相信他……”沉青青手中的叉子叉了几次才命中目标。机械地送进口中咀嚼。
    “这样……既然你不敢见他，那就打电话。”董佳雨将手机递给她，“就在这里。”
    漆黑的屏幕就在眼前，解锁之后还停留在通讯录页面。
    “打吧。”
    沉青青看着底部熟悉的人名，从来没感觉这两个字这么可怕。
    手指轻轻一点，便跳到了通话页面，隔着一片人群，她看见钟煜拿出手机。
    伴随着他的嘴唇开合，手机里也传来一声沉稳的喂。
    “……”
    “怎么了？”
    钟煜放下手中的纸，耐心等着她回答。
    “钟先生，”沉青青凝视着他的身影，喉咙干涩，“吃饭了吗？”
    “嗯，正在吃。”顿了两秒，她听见钟煜反问，“你呢？”
    “吃了。”
    回答完这个问题，两个人在电话里安静许久，钟煜略被数据处理过的声音轻轻传过来，“这家店还可以，下次带你来试试。”
    “……一个人吗？”沉青青在董佳雨唇语的不停示意下，最终下定决心问出口。
    这次是更久的无言，沉青青举着手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看见钟煜的目光移向窗外。
    “……嗯。”
    “晚上有点事回不去，不用等我。”
    沉青青抓着手机，很久很久后，答了一声好。
    挂掉电话，她将盘子里的一小块牛排吃完，握住董佳雨的手，小声道，“我们走吧。”
    “现在？不等那个女的回来当面问清楚吗？”
    “我们走吧。”沉青青重复了一遍，手指紧紧拽着她的衣角，“走吧。”
    门口处传来服务员温柔的道别声，钟煜扫过去一眼，玻璃门刚刚关闭，一抹秀气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他微微皱眉，刚想起身确认，便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阿煜，你要去哪？”沉沫然按着裙角在对面坐下，好奇地问道。
    钟煜收回思绪，视线重新落到那张甜美可人的脸上，“没什么。”
    他单指将桌子上的照片推回去一寸，“继续说说你的条件。”——
    衣服散乱地搭在沙发上，沉青青坐在其中，看着偌大的客厅发呆。
    虽然答应佳雨今天就会收拾东西离开，但再次回到这个地方，不舍的情绪便如同海草一样，将她缠在原地。
    她对钟煜的喜欢，是年久未愈的慢性病，早就深入骨髓。
    门铃响了两声，沉青青看了看时钟，下午五点，佳雨还没到下班时候，应该不会这么早来。
    “来了！”门铃第二次响起时，沉青青从沙发上起来，趿拉着拖鞋跑到玄关，刚拧开把手，迎面撞见沉沫然微笑的脸。
    那抹笑像浮云一样，看见她的瞬间便跑的无影无踪。
    “你怎么在这？”沉沫然的声音冷硬，与她一贯的形象去之甚远。
    “我……”沉青青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但对方显然也没有听的打算，推开她的肩膀径直进门。
    “等……”
    “真有你的。”沉沫然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阳台上还没收下来的衣物，转过身，笑意未达眼底，“我以为是谁住在这呢。”
    “之前还说让你帮帮我。”沉沫然慢慢走近，在沉青青面前站定。
    “原来把别人的男人帮到床上去了！”她反手一扬，啪地甩过来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一动作又快又猛，没有留给沉青青丝毫反应的时间。
    “阿煜确实喜欢养些野猫野狗，但也不是什么蟑螂都能往家里爬。”沉沫然五官有些扭曲，几乎辨认不出她素日里的模样。
    “最好赶紧收拾东西滚回去，别逼着阿煜过来撵你。”
    留下这样一句话，恼怒的女人摔门就走，沉青青被打的脑子还有些懵，脸颊火辣辣的，甚至于接到电话时，耳朵还在一阵嗡鸣，等董佳雨和文思雅察觉到不对劲驱车赶过来，她的脸上已经肿出五个鲜明的红印子。
    “她****！”董佳雨心疼地捧着她的脸，骂了句脏话。
    文思雅将墨镜夹到胸前，从包包里取出车钥匙，“坐我的车，现在就去算账。”
    “你们先去。”董佳雨把头发扎起来，从沉青青的手机里抄了个手机号，“我得去找个人。”
    沉青青脸疼，姨妈疼，这一天被折腾得身心俱疲，任由文思雅把她塞进车里。
    夜幕渐起，晚风带着凉意，沉青青坐在敞篷跑车里，被吹得稍微清醒了些，转头问着驾驶座上的人，“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我找人查清楚了房间号。”文思雅的卷发随风起舞，右臂上的一小朵玫瑰花纹身张扬夺目。
    “姐现在带你报仇去。”
    跑车停在一栋酒店楼下，文思雅直接带着她上了顶层，敲响了走廊上唯一一道门。
    直到此时，沉青青彻底醒了过来，一路上的浑浑噩噩在这一刻全部驱散干净，“等等，小文，这是沉沫然……？”
    不需她确认，里面传来一声甜腻腻的来啦，紧跟着门锁打开的声音。
    沉沫然身上裹着一件浴巾，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文思雅挥起手臂，上去对准她的脸来了一巴掌，直接打得她一个趔趄。
    “你干什么！！！”沉沫然一声尖叫，捂着脸抬头。
    文思雅把沉青青拉到身后，关上门，对准另外半边脸又是一耳光。
    “我要报警了！”沉沫然哭叫一声，上手想要反击，被文思雅扯着头发拽了回去。
    “青青，来，这儿，朝这儿扇。”文思雅把沉沫然的脸转过来，向沉青青示意。
    沉青青目睹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大受震撼。
    “沉青青，”沉沫然头发散乱，脸上两个红手印，泪水婆娑，“你来报复我的是不是！阿煜要是知道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真是害怕死了。”文思雅冷笑，翻出包里的一沓照片往她脸上一摔，“要不要叫上你的这些好爸爸们一起来？”
    树叶似的照片铺满一地，上面的人或牵手，或拥抱，或接吻，细细分辨还能找出不同的对象。
    沉沫然脸上红白交织，瞪着眼睛道，“我、我现在有了阿煜的孩子，你威胁不到我！”
    “威胁？”文思雅用美甲轻轻划着她的脸，“谁稀罕，你俩就好好过下去，别再出去霍霍别的姑娘。”
    言毕，文思雅看向身后，“青青，如果怕脏了手，我替你扇。”
    沉青青心里没有畅快，也没有愤恨，倒不如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她看着沉沫然难以分辨真容的脸，淡淡问道，“你今天是来见钟煜的吗？”
    这个问题明显让她再次得意，唇角勾笑道，“阿煜挑的地方，我希望你们最好……”
    “啪！”文思雅甩过去一巴掌，眼里带着嫌弃，“你在高兴个什么劲？”
    “青青，来不来，我手打得有点疼。”
    沉沫然惊恐地看着沉青青靠近，在她扬手的一刻下意识偏过头，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来。
    沉青青摸了摸她的脸，笑道，“那就祝你的阿煜幸福快乐。”
    尽管一室狼藉，但女孩的笑容真诚明媚。
    进入电梯时，文思雅甩了甩发烫的手，有些意犹未尽，“怎么不上手，挨打的可是你，现在可不是发善心的时候。”
    “今天肚子痛，使不上劲。”沉青青委屈地给她捏着红通通的手掌。
    “肚子不疼的时候敢打吗？”
    “唔……”沉青青皱着眉头想了想，攥着拳头道，“应该敢。”
    文思雅猖狂地笑出声，揉了揉她的头，“终于有点不一样了啊，小姑娘。”
    走出大楼时，夜色正浓，市中心繁华热闹，喷泉周围围着一圈跑来跑去的小孩子。
    “对了，佳雨……”沉青青拿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
    “放心吧，她特意交代过结束了就会过来。”文思雅从包里掏出车钥匙，在手指上转了几圈，“主要是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沉青青愣了一秒，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也该走了。”
    “青——青——！”董佳雨的大嗓门在另一边响起，紧接着狂奔过来给了沉青青一个熊抱，巨大的冲击力让她一个趔趄。
    “佳雨，你去哪了？”沉青青费力从她胸口挣扎出来，仰着头问。
    “去了个好地方。”董佳雨挑眉，与文思雅默契地对视一眼，“做了件一直想做的事。”
    把沉青青哄去买奶茶后，文思雅抱着手臂凑过来，“怎么样？”
    董佳雨摸着下巴回味，“把沉沫然的艳照扔到他桌子上的时候，真是爽爆了。”
    “他什么反应？”
    “非常平静，眼睛都没眨。”
    “对自己的白月光倒真是有够宽容。”文思雅冷哼。
    “但是……”董佳雨顿了顿，她想说，在告诉他沉青青高中时期便喜欢他时，那张木头脸上第一次有了裂痕，尤其是把沉青青写过的文章一股脑拍到他面前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可谓精彩纷呈。
    她把钟煜臭骂了快一个小时，但真正让他有表情波动却是听她提起沉青青的时候。
    “难道……”
    “难道什么？”文思雅还在等着她的下文。
    董佳雨舒展眉头，看着远处正乖乖等待出餐的女孩，笑道，“没什么，反正我的宝不用受委屈啦！”
    “欸，对了。”董佳雨转过头，“你怎么不戴墨镜了，之前见你一直都戴着。”
    “唔……”文思雅不自在的整理了一下头发，轻咳一声，“不想戴了……”——
    应该算是彩蛋：
    沉沫然拐入洗手间方向后，文思雅也从座位上站起来，戴着墨镜穿过走廊，转了个弯便不见了跟踪的人影，后台灯光没有用白炽灯，而是稍微偏黄的暖光源，她隔着灰黑的镜片找到女厕所的标志，推门进去。
    洗手间很大，过了叁个洗手台便是一整排单独隔间，文思雅看着与隔间对应的，固定在墙上的小便池，直觉有些不妙。
    “老王、张经理，你们怎么也在这！”
    “哟，万老板！”
    一群响亮粗犷的打招呼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空间的回音效果，绕梁叁尺，异常清晰。
    文思雅第一个想法是，完蛋，第二个想法是怎么办，第叁个想法还没冒出来，身体便先一步行动，猛地拉开手边的隔间门，反手在身后关闭，落锁。
    她还没松一口气，一转身便看到刚整理好上衣的董嘉亦。
    “！”
    看着他想要开口说话的动作，文思雅上去捂住他的嘴，把他摁到隔间门板上。
    “什么声音？”听见动静，外面传来一声疑问，紧接着便是几个人的脚步声进来。
    “不会是水管出问题了吧。”
    因事发突然，董嘉亦才被暂时压倒，冷静下来后，身上的重量便显得有些轻薄。
    嘈杂的聊天声，夹杂着不可言表的涓涓细流声，文思雅墨镜下的眼睛逐渐不耐烦，刚想向眼前的人解释眼下的情况，手腕便被一把握住。
    位置瞬间颠倒，董嘉亦捂着她的嘴，几乎抵着她的鼻尖，用气声咬牙切齿道，解释解释怎么回事，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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