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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怂驸马(下)

    驸马篇
    六、
    自从被放出小黑屋,昭悦忽然接纳了我。交上好运的我就此过上了从前难以想象的美好生活,每天清晨眼一睁,温香软玉在怀。
    昭悦早膳时亲手给我舀一碗滚烫白粥,对我柔声细语:“本公主念在与你是夫妻,就信了你一回。你要敢是让本公主失望,下顿厨娘就拿你熬粥。”
    我听了感动得浑身一哆嗦。
    就连走在大街上,算命老头也捋着白须对我说:“这位公子面色红润,眼含笑意,看似如沐春风正得意,必有一桃花劫。”
    似乎不对,我连忙停下脚步问他:“你说我有什么桃花劫?”
    老头勾勾手指:“十个铜板算一卦。”
    “能便宜些么?”
    “唔,今日相逢即是有缘,就给公子打个八折吧!”
    我从袖子里排出八枚铜钱在摊上。算命老头拿出龟甲摇出了五枚绿莹莹的铜币,煞有其事地摆弄起来:“公子乃招蜂引蝶之命,家有贵妻又外遇美人,想是有性命之忧。”
    我想起早上粥里白花花的鱼肉,咽了咽唾沫:“敢问要如何化解?”
    老头拿着一道平安符在我眼前晃过,举起叁个手指:“叁十两。”
    我一把扯下了他的假胡子:“一张破纸叁十两,杀熟啊?上回消息有误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齐辰痛得龇牙咧嘴,拉着我神神秘秘地走进后边酒肆。
    我怕他惦记着那次羊肉的事,赶紧说:“我可不请你。”
    “小气的,不是刚赚了润笔费么?”
    “少打这钱的主意!”
    齐辰叫了碟咸花生,边吃边问:“柳姑娘那里你打算怎么办?人家可是诚心的。”
    我沉默着陷入了犹豫。
    “我劝你还是早做回应,大男人优柔寡断可不行。”齐辰喝酒还不停碎嘴,被一颗花生米梗住了喉咙,翻起了白眼。
    我连忙从后圈住他往上抱抬了好几次,才总算把花生挤出来,弹到梁柱上入木叁分。
    跑堂听见动静过来,瞅着我们的姿势皱眉:“怎么又是二位,都说了我们这是正经酒肆!”
    齐辰连忙道歉,结完账将钱袋子扔回给我,一溜烟不见了。我才发现被他摸走了钱袋,幸亏还没吃什么。
    我找完老玉匠补玉佩,掂量了下还剩不少钱,便去春韵阁挑了柄鎏金花蝶簪揣兜里。出来时见到小娥朝我招手,示意我随她进小巷的宅子里。
    里头仅一床一桌一椅。柳怜秋身穿红衣坐着,一双娇媚桃花眼泛着涟漪冲我瞥来,半嗔怪地问:“闻俞,你考虑得如何了?”
    “我……我觉得这样对不起长公主。”
    “那她又何曾对得住你呢?”柳怜秋说,“大街小巷都在流传你这驸马当得有多窝囊,你真不在意?还有你的家人,又过着什么日子?”
    “可是……”她越来越靠近,我喉咙一阵发紧。
    “闻俞,你若助我,将来我登基后就追封你祖父为开国大功臣,你父子叁人也可重新出仕武将。”柳怜秋握着我的手斩钉截铁地说。
    她的承诺诱惑巨大,我一瞬间有些动摇。
    爷爷离世,父亲闭口不谈,当初究竟有否串谋荣王连大哥也说不准。自家几个兄弟仕途都不顺,大哥也只做个小小的书令史。而我成了活生生的把柄,注定一辈子闲人,寄情书画聊以自慰。
    “好。”
    —
    晚膳时,望着举止优雅端庄的昭悦,我欲言又止,心里不停闪过这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盘算着我在她心里的位置。
    “公主,”我试探地开口,“我比得上小白么?”
    昭悦将鱼肉一块块喂给腿上那只叫小白的波斯猫,皱眉说:“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连小黑也不如。”
    “喵呜~”缩在角落里的黑猫发出饥肠辘辘的声音。采棠忙将一盘子剩汤放在地上,小黑委屈巴巴地看了看桌上的鱼,默默走过来舔食汤水。
    扎心的我不敢多说话,寻思着另找她心情舒畅的时机再提话头。
    昭悦突然满脸不悦地盯着我,扯过我的外衣,仔细检查了胸口处后问采棠:“你说这块污渍像什么?”
    “回长公主,像胭脂。”
    我感觉不妙,可能是柳怜秋有意挑拨我和公主好让我彻底倒向她的叛军。正想要开溜,从怀里又掉出了鎏金花蝶簪。
    “奚尧文。”
    昭悦语气平静,我却在里头听出了狂风暴雨辣手摧花,试图最后挣扎一下:“公主,这簪子真是送你的……啊!!”
    挨了无数板子的我被两个侍卫拖着扔进了柴房。
    “公主,好歹给我床被子呀……”本嘤雄抱着柴堆哭得梨花带雨。
    七、
    采棠带我至后门,从背后推我踉跄跌出。一页纸冷冷地拍在脸上,我取下来看,是和离书。
    “我要见公主!”
    “公主并不想见你。”采棠将掰成两截的花蝶簪塞我手里,“公主说了,往后一别两宽,好自为之吧!”
    门在我鼻子前狠狠关上了。我捏着和离书呆楞许久,觉得一切恍如梦中,只听见小黑在墙头叫唤了两声。唉,小黑呀,再叫唤公主也不会理你,谁让你偷抓池中锦鲤还被逮住了呢?
    齐辰这葫芦里尽卖假药的小子算我有桃花劫,没想到还真应验了。
    我环顾周围无人,鬼使神差地翻过了墙,直奔她所在的主屋。
    昭悦正在描眉,纤指捏着螺黛画出细细弯弯的道儿。她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极其娴静淑雅,和任性妄为的性子大相径庭。
    刚入宫那会儿,我和皇子还不熟,其他孩子都欺负我年纪小。我没事就一个人钻洞觅缝地玩,看到许多不得了的东西,比如张美人跟苏公公对食啦,赵姑姑在糕里洒粉害人啦。还有昭悦公主在屋子里练琴,都大半月了也没练下一曲,气得撕了谱乒乒乓乓一通乱砸。
    那是我不敢奢望的任性。入宫前,我就被管束得很紧,洒了半粒饭籽都是件大事。父亲打我屁股,母亲在哭诉:“文儿,你若入宫后还这般,让娘怎么活?”
    公主发现了我,就拿瓶儿盒儿丢我,准头却很低,我轻松就能避开。刚做了个鬼脸,就滑倒在地摔了一身泥。她无所顾忌地大声笑了,神情灵动。
    我正陷入回忆跟着傻笑,一个粉盒儿砸在了头上。
    “采棠,把窗关上。”
    我看着采棠走过来,咬咬牙,劈手将她打晕了,跳入屋中将昭悦紧紧抱住。
    昭悦眼睛瞪得凶巴巴:“奚尧文,你敢反天了?有这好本事那天对贼人怎不使出来,倒拿来欺负本公主?”
    “公主,有件事必须得告诉你!”我堵住了她的唇,趁机好好揩了把油。
    趁她上气不接下气,我长话短说将柳怜秋的计划和盘托出,又信誓旦旦地说:“我对灯发誓,我没有做对不起公主的事!我只是想打进敌人内部,否则公主与圣上在明她在暗,岂不被动!”
    昭悦将信将疑眯起眼:“你有什么可利用的让柳怜秋非拉你入伙不可?”
    “柳怜秋一心要让皇室尝尝被拉下马的滋味,她拉我入伙,是因为我与圣上交情不错,方便安排人入宫。”
    “真不是你死皮赖脸献身子去求来的?”
    “在公主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么?”我有点委屈,“就算我想献人家也得要……疼!”
    昭悦揪住我的耳朵破口大骂:“你想过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我心里只有公主。”我好不容易救出了耳朵。
    昭悦脸顿时涨红了,呵斥道:“又在胡说些什么?你不是总想着喝花酒么,如今我放你离开公主府,随你去花楼还是南风馆总行了吧。”
    我将昭悦放至床榻上,看着她精巧的脸蛋,心里有浪潮翻滚。
    有回昭悦出宫上街玩,看见路边老妇叫卖新酿的杏花酒,直接要了一坛。我怕她醉了回不去,还被揪耳朵教训。她就着烧鸡吨吨吨喝完了,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嚷:“本公主没醉!”
    我怕乱嚷嚷被听见,只好将她带到客栈里。昭悦进屋就开始脱衣,还骑在我身上开始脱我的,眼里闪着光芒:“今日本公主就要临幸了你!”
    我抱着肩隐隐期待着,结果昭悦却一头栽倒睡着了。我只好给盖上被子,在旁守了一夜。
    她是高岭花,我是脚下泥,能发生些什么呢?我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回家听娘要给我聘表妹更觉心烦意乱。
    那回的遗憾,今天就让我好好弥补下。我用力吻了上去,只听昭悦不停骂小怂包造反,手却紧紧搂着我。机不可失,我好好伺候她舒服了半个时辰。末了求她:“公主,别赶我走行么?”
    她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又说:“你再敢与别的女子扯上关系试试?街口骟骡子的李大爷可正愁没生意呢。”
    “不敢不敢。”我连忙讨好道。
    昭悦在怀,其他庸脂俗粉不看也罢。
    柳怜秋的计划很简单粗暴,皇帝下个月前往行宫避暑,届时我带南曲班子进去献舞,她趁此机会行刺。那些串谋已久的臣子会立刻跪拜,拥立她为帝。
    昭悦的意思是,要抓柳怜秋不难,难的是拿不到叛臣名单无法将他们入罪。所以得将计就计,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皇上吃完我偷带进去的酱猪肘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说:“闻俞啊,这五十两替朕拿去赏了。”
    我忙不迭地应承下来,心里盘算着:十两给杀猪的王屠户,十两给酱猪的小娥,剩下叁十两……嘿嘿!
    昭悦皱眉说:“皇弟,我跟你说正事呢!”
    “朕听着呢,计划不错,一切就有劳皇姐了。”皇上说完,跟我咬耳朵,“下回再带些酱猪耳来。”
    “皇上,最近好猪耳一耳难求……”我悄声说着,拇指与食指搓了两下。
    “再拿二十两去。”
    “好说,好说,保管皇上满意。”我喜上眉梢,补完簪,给昭悦买盒最好的胭脂,余下钱还够我痛饮一壶。
    八、
    到了行宫献舞那日,柳怜秋穿着风骚舞衣,将玲珑有致的曼妙身姿完全暴露了出来,在一众舞女中脱颖而出。不得不说,她的确是少见的美人,当然比昭悦差了些。
    我想起关于荣王的传言,丰神俊朗,貌比潘安,与先帝共谋天下后获封异姓王,一时之间成了举国上下万千少女的梦中情郎。连老妈都承认,要不是没机会搭上荣王,就不会便宜了我老爹。
    这样一位天星陨落,令我这个后人也为之叹息,热泪盈眶,不由得对昭悦说:“公主,轻点掐。”
    “奚尧文,你要是再敢多看台上一眼,本公主等会就挖了你眼睛。”昭悦忿忿地威胁道。
    等舞曲一停,琴师就会朝皇帝发射暗器造成混乱,接着双方展开厮杀。我环顾四周,大家都十分紧张地按着袖内武器,为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做准备。
    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皇帝忽然站了起来朝舞池走去。我跟昭悦疑惑地对视,难道计划有变?
    柳怜秋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慌乱中踩错了舞步,手顿时被对方握住。
    “你的心乱了。”皇帝浅浅一笑,将她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后头的寝殿。
    众人纷纷傻眼,袖子里的武器也乒乒乓乓跌落在地。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琴师率先反应过来,红着眼从琴中拔出长剑,重新号召叛党宫变。不知为何我从他扭曲忿恨的脸上读出了一丝舔狗的求而不得。
    昭悦也站起来指挥迎战,一群带刀侍卫上前,我被挤得连连后退,最后踏空掉进了荷塘,听取蛙声一片。
    呛了几口水,好不容易冒出头。我注意到几个御史不动声色地向羽林军作比划,其中一个侍卫的弓箭便对准了昭悦的方向。
    “公主!”
    她没听见,而弓已张满。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像条落水狗慌不择路地攀着石头上岸,一个飞扑中途挡下了箭,在宫女的惊叫声中妖娆侧卧在地。
    昭悦总算注意到过来了,我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公主,御史与侍卫串通,要趁乱害你呢!”
    她哭了,眼泪落在我脸上冰冰凉凉的,比伤口的疼痛感受更甚。
    宫变很快被平息,除了叛党,谋害长公主的御史等人也被揪了出来得到了严惩。柳怜秋被皇帝囚在寝宫,不甘不愿地当上了柳妃,夜夜哭着承欢。
    —
    十几天后,昭悦提着篮子上坟祭拜,哭得情难自持。在旁的采棠将祭品一一摆好,在地上撒了些酒水,开始烧纸钱。
    王屠户不敢惊扰长公主,只能在远处看着,大老爷们也被气氛感染,抹了抹眼角的热泪,说:“人生在世如早起杀猪,一刀一个……”
    “不会说话就别说。”齐辰拍拍他的肩,“酱猪耳还有吗?”
    “没了,五香鸡翅要吗?”我递上碗。
    齐辰连忙接过:“长公主对奶娘真是情深意重,年年都来亲自拜祭。”
    “那可不,奶娘对公主比亲闺女还亲。别都吃完了,我还饿着呢!”
    齐辰一听,赶紧伸舌把剩下的鸡翅全舔了一遍,恶心得王屠户都打了个激灵。他自己毫不在意,哼着“鸡翅膀我最钟意食”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王屠夫没眼看他,站到我身边对我说:“小娥的事,多谢了。”
    我之所以能认识柳怜秋,是通过小娥介绍的。起初我怀疑过她是否也参与了乱党谋逆之事,后来发现她与柳怜秋才真的是泛泛之交,买卖酱肉时认识的罢了。
    小娥说,当年她遇到了心仪之人,本有机会,公主却早早将她打发出宫嫁人断了念想。她有意撮合我与其他美女,就是想让公主不好受。
    刑部按名单羁押了荣王余党与朝中叛臣后叫我前去辨认。被问到怎么认识柳怜秋时,为防不必要的误会我没交代出小娥,只说是齐辰介绍的,让这小子代挨了一顿严刑拷问。
    第二次被救后,昭悦对我态度好了不少,还亲自照看我的伤势。美妻在侧,我头脑发昏,箭伤还没好全就想动手动脚,结果伤口开裂,被赶来的太医贴上了最烈的药。
    疼得眼冒金星之时,隐约听见昭悦的声音:“奚尧文,你会不会觉得自己人生很不值?永远都要在藏拙中度过,不能出人头地,无法担任要职。”
    确实挺憋屈的。
    比如宫变那天,我真希望能一展轻功脚踏荷叶蜻蜓点水,惊艳所有人,从此成为酒肆茶楼里广泛流传的传奇。
    很久很久前昭悦曾经说过,她是父皇唯一的女儿,大梁最高贵的公主,要嫁盖世英雄。
    我很努力地学武,直到击败了太保师傅。从他略带悲哀的关爱眼神中我知道,或许终其一世我也当不了世人口中的英雄。
    我握着昭悦的手认真回答:“但我娶到公主了,这一生就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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