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攸宁苦涩难当,昨夜里霍西洲说了那样一番话,他知道那番话句句出自他的真心, 一直以来,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在他的心底,她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心里明明爱着的是两年前的霍西洲,可是却还是为了现在的权势,用毒蘑菇骗他动恻隐之心,骗他娶她为妻,原来他心里一直是如此委屈。
怪不得以往每一次在他面前提起两年前的事情,她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他对于此的排斥与抗拒。
原来如此。
抱琴埋怨王妃不该多想,当务之急,赶紧将自己收拾好,男人们早就料理妥当了,他们飞骑回长云要不了几天,但是带上王妃就必须雇用马车,路上本就会耽搁,怕再收拾慢了,让那些男人们心里头讥笑。她用最快的速度为王妃梳洗穿戴,送她出东苑。
李图南等人都已经整装待发,停雁山庄外马匹物资已经备好,只待一声令下,上马出长安。
这时王妃出现了,她身上穿着一身大红的滚金针绣锦雀穿花纹长裙,犹如烈火一般红得招眼,看神色举止,就知是在找王爷。
李图南与孙倬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了一眼,打手势催促对方开口。其实这一次他们这群大老粗火速赶回长云,恐怕是带不走王妃的,那边十万火急,等事情一定,立刻就安排车马来长安接她。但是对着王妃,谁也不敢把这话说出来。也就是王爷这个没担当的男人,这时候不出现。要是这话说了,指不定王妃多难过,这么美的王妃要是流下泪来,那真是造孽。
“咳咳,王妃……”
李图南心道王爷不会怜香惜玉,孙倬更是个胸大无脑的,唯有自己有责任有担当,那就自己来当这个恶人吧。他硬起头皮一步站了出来,要把这话说出来。
但很快李图南就发现王妃的眼中压根没有自己,她的注意完全不在自己身上,而在门口。
李图南一扭头,就见到王爷一身甲胄,腰间束着贴身软剑,手中提着一把削铁如泥的硬剑,未戴兜鍪,发蓬乱松垮,胡乱地垂了几绺下来,平添了几分落拓不羁的野味。
燕攸宁的眼珠一动不动。
他比两年前真的很不一样了。高了,也结实了,身材挺拔了许多,皮肤却白了不少。不知道在长云那样的地方,他曾就经过着怎样的日子。
他近来很是不修边幅,唇边冒出了青灰色的细小的胡茬子,眼底有些暗。风一吹,两侧垂落的乱发拂到额前来,扫动着面部的皮肤。
他在看自己,不躲不避。
可他应该不知道,她能看见他了。
“你……”
一出声,就被霍西洲打断。
“你留在长安。”
燕攸宁怔了,全身血脉犹如逆流,傻傻地杵在原地。
霍西洲凝视着她,用方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重复:“胡族乱我长云,长云群龙无首,我须尽快赶回,带你不便。你的双目未曾复明,留在长安治疗眼睛,如有需要,最迟半年之后,我会派人来长安接你。”
半年!这么久!
燕攸宁怔怔嗫嚅:“那如果没有需要,那就是……不接了对吗?”
她看到他的眉头似乎拧成了结,那应该就是不悦的表情。
燕攸宁的心更忐忑了。不仅忐忑,还悲伤。
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他有可能真的会不来接她,任由她一个人留在长安老死不相往来吗?
他们是正正经经的夫妻啊!
燕攸宁恨自己是个软包子,还没有质问他,语气这么柔和,泪水就先涌了出来。她眨着泪光朦胧的眼睛,绝望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后悔了,不想要我了?”
霍西洲的心脏几乎一窒,袖下的手攥成了拳,然而没过多久,却又缓缓松开。
他笑了下,眼眸里充斥着意味难明的情绪看着面前哭到发抖的可怜人儿,温声道:“你不要多想。阿胭,只要你想,你永远是我的妻子,我永远不可能不要你。”
“可是……”
“乖乖在长安等我。”
他垂落眼睑,按下腰间所悬的长剑,转身离开了停雁山庄。
他一走,身后孙倬带着的犹如蚂蚁般密的黑甲长渊军浩浩荡荡追随而出。
李图南断后,他上前,向燕攸宁抱剑行礼,道:“抱歉王妃,昨夜接到长云急报,胡族趁王爷不在军中举兵来犯,形势危险,这是军报。”
为证明所言无虚,李图南将军报双手递到燕攸宁的面前。
“现在十万火急。王妃你的担心是对的,长安不能久留,待那边战事平息,李图南以项上人头担保必接王妃回长云!”
燕攸宁捧住沉甸甸的军报,一句话也没有,只剩眼泪不断从眼眶之中涌出。
李图南转身朝外大步跨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缓缓传来抱琴充满担忧的声音:“王妃……”
燕攸宁缓过神来,泪水模糊的视线重又变得一片混沌,她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睑,拨开泪水,依然是一片模糊。
怎么回事?
她不是已经复明了吗?
燕攸宁忽然感到无比恐慌,险些没有站稳,脚下朝前一滑就要摔倒,幸而有抱琴托住她,也就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燕攸宁蓦然坚定了一个信念。
她应该去追他的。
等眼睛复明之后,她不用拖累他们行军,她自己去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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