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刚碰到林慕玄手肘处的衣袖,白嫩的手就被他一把握住。林慕玄托着她的手背,将她的腕口敞着,又垂首去嗅她莹若霜月的肌肤——那是她喷香水的地方。
“是了。”林慕玄说。
他轻轻将裴雪经放开,像在爱惜一块传世宝玉。
“雪经不知将军在说什么。”裴雪经慌乱将衣袖扯下,好在他二人座外有半扇屏风虚掩着,不然就要叫群臣见他俩这副亲昵模样,简直不成体统!
不过就算隔着屏风,座下人也能窥见一半旖旎。只见美人娇软的影子被男人压得半倚在玉塌上,浑然没有了方才那副牙尖嘴利、咄咄逼人的气势。少年将军还将美人乌发缠绕在指尖,自下而上一亲芳泽,宽厚的影子一下把裴雪经的小影遮盖住了。
都说林慕玄是头猛虎,品鉴娇花美人之时倒也毫不含糊,颇有玉山压海棠的气魄,难怪会在皇帝面前请旨赐婚。
从世界线的总重置次数来算,林慕玄一共见过裴雪经三次。他对气味很敏感,从第一次起他就记得裴雪经身上的味道,是一股很清淡的花香气息,馥郁中藏着一点薄荷的冷。绝不是现在这股乌木沉香的气味,它隐隐约约地,升腾氤氲出另一个男子的轮廓线条。
这想法莫名让他烦躁。
可是林慕玄终究没有问出来,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没错,可仅凭这个来问她,更显得他阴戾多疑。
她已经够怕他的了。
“你的……”林慕玄抬眸瞧见裴雪经的发簪在仰倒时被蹭歪,他作势要抬手替她扶正,却被裴雪经早早躲开,“……簪子。”
裴雪经已经被林慕玄吓出应激反应了,这动作是下意识的,却酿就了两人之间无言的尴尬。
林慕玄的手凌空而悬,眼瞳中掠过一瞬受伤的神色,叫裴雪经看了不忍,主动又把发髻靠到他手侧。
“我的发髻可是乱了?将军替我瞧瞧罢。”
林慕玄抬手将她的发簪扶正,指尖勾了一缕青丝,他都不敢单手绕出来,反而用加了另只手去将它理开。
粗粝又柔软,笨拙而细腻。
宴会里的气氛还是那样昏沉,灯笼暖黄,蔷薇玉露,林慕玄与她相顾无言,她便只顾饮酒。
夜一点点凉下去,偶有穿堂清风拂耳而过,让裴雪经能稍稍喘口气。不知是酒醉还在这个世界待太久的缘故,裴雪经有些头昏脑涨。
裴雪经搁下手中白玉杯,堪堪站直身子,却被林慕玄一手牵住。
“别走。”
林慕玄抬首看向她,原本冰冷无物的桃花多情眸中终于掺进了杂质,半是湿漉漉的恳求,半是将军在上的威逼。
古铜色的宽大手掌扣住裴雪经如镀月光的手背肌肤,像掉进牛奶池里的稚狮,还未磨利的乳齿咬住她的手指不放。
这头小狮子缺乏安全感,挽着不让她走。
林慕玄自觉失态,轻轻放开手,道:“你又要去哪里。”
又。这问题倒是问得不冤枉。
对于林慕玄这个唯一不受世界线变动影响的主人公来说,裴雪经把他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她凭空在他的面前出现,又轻飘飘地从他的生活中抽离——偏偏她又美好得那样不真实,像场难醒的梦境。
裴雪经笑了笑,眉眼弯弯,回答:“雪经只是出去吹风醒酒,即刻回来。”
“……夜风寒凉,早些回来。”
“好。”
待裴雪经走后,林慕玄又闷头连饮三杯酒。他想来不爱饮酒,即使军中得胜庆贺时也饮得极少。
他总是习惯性地保持最清醒的状态。
她起身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慌了神。还记得那日在南乐府,他又把裴雪经压在墙上后,她身边那个小丫头文卿月还哭哭啼啼来找他。
“林将军,神女大人是上天派下来助奴婢实现心愿的,是顶顶好心的神仙,您与她之间定是有什么误会。”
神女?那她为什么降下凡间来遇着他?
若是实现了文卿月的心愿之后,她是不是又要消失了?
她会走吗?
*
裴雪经屏退侍女,孤身从宴会厅内走出,静坐在庭院假山下发呆。
想来也是荒谬,她一个正经古代人,在现代呆久了,如今回到这个时代,竟然还有些不适应。她不习惯再使唤贴身侍女,不习惯没有空调送凉,更不习惯不跑通告的日子了。
她细细思索从前在蔺国的生活,每日不是打理府中上下事务,就是和京中那些名门小姐赏花赴宴。之后她的命运大概就是和名震皇都的摄政亲王订婚,婚后再变成打理王府,和诰命夫人喝茶谈笑,如此往复。
从前她不懂,不懂裴初彤一个庶女为何非要去争摄政亲王的正室,倘若她真那么喜欢摄政王,婚后做他的妾室,也是不委屈的。
后来看裴初彤倔强地站在堂前,拦住她,话语坚定而字字有力。
她说:阿姊,我素来敬你重你,可他我不能让,我要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由不得你。”裴雪经神色淡然,见裴初彤眼角滑落的那滴泪时,眼波微微一动。
裴雪经从来不懂裴初彤,她那时也不想懂,只当她是年少无知,乱了嫡庶尊卑。
可现在裴雪经才渐渐想明白,是她自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也没有这样的自由。人人都称裴家嫡小姐生于珠玉之中,裴府在朝中势大,位高权重,她自己也争气,是名动蔺国的美人,又是那般聪慧机敏。她身上镀着旁人十辈子也求不来的荣光,却也被这荣光永恒囚禁在闺围之内,不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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