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候,他僵直的身躯才不经意间动了一下。
天意?天意是什么?
如果她醒过来,从此长乐安宁,这便是苍天有眼。
如若不然,那就是他的命了。
他也认了。
南风被推进了无菌隔离病房,禁止任何人入内探视。
整整两天,她都没有睁开眼睛。
第三天,季逸送景晓娴和秦晓上了回美国的飞机,他听南风之前提起过,在美国,她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今年还不到七岁。
他知道,在那片烟雨飘摇的江南水乡里,在她的老家,也有一个应该叫她姐姐的男孩子,叫做秦沐北,今年已经八岁多了。
他知道那样多的事情,唯独不晓得,她会什么时候醒过来。
他常常在隔离病房门口,一坐就是一整天,一扇门,却将她们阻隔在了两个世界。
像是春风拂揽的滋味,秋雨永远都不能体会,也像是在天涯之南的她,永远都望不见他的海角之北,两条不相交的红线,再也无法殊途同归。
老天收回了多余的怜悯与慈悲,哪怕为她换了一颗心脏,他依旧唤不回她离开的脚步。
可怎么都不应该是这样,怎么都不应该是她。
徐轩说,她的情况不容乐观,手术虽然成功了,但是她整个体内循环已经完全丧失了机能,肝功能受损病变,肾衰竭,他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好放她离开?
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是她的女人,不管她是生是死,永远都是。
如果对自己的女人都能放开手,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他能留得住,守得牢的?
他说服了院方,终于得到了每天进入病房陪伴她十分钟的时间。
每次到她身边,他都要进行两次全身消毒,要穿上无菌隔离服,将帽子和口罩全副武装后,才能见她一眼。
每天只有十分钟,有时候他会试着轻声喊她的名字,一开始喊南风,后来就喊她小风。
有时候,他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的坐在她的不远处,沉默的望着她的脸。
而她浑身上下都插着各种仪器的管子,苍白的面容被掩映在氧气罩下,依旧无声无息无知无觉的躺在那里。
渐渐的,他的心,也就麻木了,试想着,只要她还能有呼吸,只要心脏监测仪上的电波还没有变成一条直线,就算她永远都不会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也没关系。
他就守着她,一直这么守着她。
两个月后,南风被送出了隔离病房,再次回到ICU。
这样一来,要见到她就没有那么不容易了。
而就在她转入ICU的第七天,那个早上,她终于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当时徐轩和一众医生护士都在,他清楚地看见她的睫毛颤抖了几下,那几下,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刃来回划在他的心头。
众人惊呼,而南风张开眼睛之后,只是眼珠稍稍转动了几下,似乎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身影后,凝视两秒,然后再次缓缓阖上眼皮。
他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上一句话,她便再次陷入了无知无觉漫长的昏睡之中。
她的身体机能已经透支到了顶点,血液透析也由原来的隔天一次变成了一天一次。
但没关系,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有以后,不论多久,他都等得起。
半个月后,在命运的召引下,她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她醒了很久。
虽然不能发出声音,但是他隔着氧气罩上的白雾,却看到她的口型在动。
她漂亮的唇形划出一个微笑的模样,他知道,那是两个字。
每次她喊他名字的时候,口型都像是在笑。
季、逸。
他轻声的应了她一声:“我在。”
从那天起,她醒过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徐轩说,她是他见过所有的病人中,求生意志最顽强的那一个。
谁说不是呢,她一直这样啊。
拼命的爱,拼命的恨,更拼命的生活,不给自己的生命留意一点空白无力的缝隙。
南风时醒时睡,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月。
可就算是她醒着的时候,神志也不太清明。
有时候,她会指着一面空白的墙壁对他说:“季逸你看,有飞机。”
有时候,她会看着窗外的蓝天,轻声呢喃:“季逸你瞧,那是不是森林湖?”
她思维迷乱不清,而他都会回答说:“等你好了,我就陪你去看那片森林湖,带你去坐飞机,好不好?”
他哄她,就像哄一个真正的小孩子。
可他说的次数多了,她渐渐的也就明白了一点,再一次,等他说,‘等你好了的时候’,她就会直白干脆的打断他:“季逸,我不会好了。”
他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神,眼眶瞬间就红了。
南风就低头,缄默,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下一次,他又说‘等你好了’,她就晓得笑一笑,回答说:“好啊。”
时间流逝,随着时针走远的,还有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曾经。
这一天,南风的精神倒是不差,她望着窗外已是生机盎然的那方天地,对他说:“我想出院了。”
他自然而然的回答道:“等你好了,咱们就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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