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有人连声应和:“不辛苦,比起您过年都没有休息一天来,我们这都不算什么!”
季逸只是说:“应该的。”
南风微微低垂了眼帘,望着自己的脚尖,听脚步声渐渐远去。
五步之遥,这是她离他最近的一段距离。
人走远了,南风慢慢从拐角处走出来,阳光从走廊尽头透过高大的天窗直射进来,洒了一地明亮跳动的金色光点。
太阳照在脸上,暖烘烘的,她微微眯起眼睛,在心底轻声说——
“季逸,新年快乐啊。”
春末时节,万物复苏,花红柳绿草青青,天地间一片勃勃生机。
南风在这个春天快要离开的时候接到了徐轩的电话,徐轩在电话里告诉她:“上一次检查的结果出来了,南风,我建议你正式入院,接受系统性治疗。”
南风将画笔放下,点上一支烟,走到露台边的沙发上坐下,回想了一下银行账户上的那七位数字,说:“可以。”
又思忖了一下,她补充道:“再给我两天时间,我去个地方,回来后,我直接到医院。”
徐轩叹息,说:“那我等你。”
挂了电话,她回到卧室换衣服。
天气已经回暖,S市的春末温度已经有些偏高,冬季时厚重的衣物已经被收进了衣橱底层,她原来最爱的那些长衬衫也早已被整齐的挂在了最外面的衣架上。
南风摘了一件素白的长衬衫换上,关上衣橱的门,出发了。
她先到疗养院了,一路上,她都在想,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去看望舒嘉了。
舒嘉依旧是老样子,安静的像是一泓湖水,波澜不显。
南风拉着她的手,坐在病床边,说:“亲爱的,我要去医院了。”
舒嘉握着的她手明显紧了一下。
南风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放心,我尽力。”
舒嘉眉头深锁,缓慢的点了一下头。
南风说:“我不在,齐然也会将你照顾的很好,不用担忧。”
许久,舒嘉轻声开口,问她:“那么,谁来照顾你?”
南风回答的轻快:“我自己就可以。”
舒嘉问:“他呢?”
南风扬眉,不甚在意:“他啊,太忙了,不过没关系,跑不了的。”
舒嘉这才轻缓的呼出一口气来。
离开的时候,南风轻轻抱了抱她,说:“舒嘉,我会回来的,你也会好起来,到时候,你带我去东北啊。”
胸前的衣襟被滚烫的泪水浸透,舒嘉声音哽咽,只说:“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出了疗养院的大门,南风站在门口的树荫下,回头望了一眼。
季逸办公室的玻璃窗很明亮,玻璃上折射着暖阳,她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就一眼,她平静的转身,然后向浓荫交错处走去。
南风打车来到画室,没有上楼,而是直接来到停车场。
舒嘉的车一直停在那里。
她将车罩揭下来,放进后备箱,然后拉开驾驶位的车门,上了车。
油箱还是满的,她将车子启动,直接开出了停车场。
无证驾驶的感觉并没有多刺激,让她隐约兴奋而期待的,是最终的目的地。
一路南行,车子出了城区。
故地重游,旧念萦绕。
若是此去无回,那这最后一个心愿,说什么都要完成。
她不想再留遗憾。
车子进了山,路途崎岖不平,从没开车走过山路的她,驾车行进得有些吃力。
但是心里还有最后一个信念一直在支撑着,所以她咬牙,紧紧平衡着方向盘,再艰难也挺着。
等到了山脚下时,她已经大汗淋漓。
停了车,她望着眼前蜿蜒而上的那段石阶山路,眼中溢出别样的光彩。
一步一步,一节一节,山路边上野花吐艳,她脚下的步子沉缓而坚定。
走了三分之一的时候,心跳开始不受控制。
她停下来,休息了片刻,却没有再抽一根烟。
十分钟之后,继续向上前行。
她此时就像一个朝圣的信徒,谦卑而顺服,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信仰的驱使。
走到一半,再停下。
心跳已经混乱,她靠在一块山石上,大口的呼吸着。
脑子已经开始晕眩,她死死攥着拳头,仰头,抬脚,向上。
没有别的想法与目的,她只求再看一眼。
哪怕是最后一眼。
等到她晃着漂浮的步履走到山顶时,意识已经开始飘忽不定。
她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气声,每一下,都竭尽全力,每一下,都充斥着渴望。
这个时节庙里有些多前来供奉香火的人,南风跌跌撞撞的闯进寺里,朝着大雄宝殿一步步走去。
四周燃着虚缈袅然的佛香,眼前的佛像金身出现了虚幻的重影,这一次,她双膝跪在软垫之上,以额触地,虔诚卑微的俯下了身子。
双手撑在身体两侧,静静跪拜了三秒,虚弱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她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在心底说:“谢谢。”
谢谢肯给予我那段时光,谢谢曾赐予我这段相逢。
谢谢在这凄迷阴暗的世界中,让我见到过最纯粹干净的眼眸。
她双手撑地,用尽了全身力气一点一点的站起来,眼前的景象已经重叠纷乱,她只能凭借记忆,慢慢向外挪着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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