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他垂下眼睑,眼睛就会变得有些狭长,弧度更加温柔。那双眼睛像是黑夜的湖水,大多数时是平静无波,偶尔也会有些涟漪,看起来更生动一些。
时欢捏了捏打好的领结,伸手抱住他轻轻吻了一下。
这段时间以来,早上他先起床准备早饭时都会轻轻吻在睡梦中的她,脸颊或是额头。一个人先出门的时候,另一个也会特意来门口和对方交换一个告别的吻,这些都已经成为不成文的约定。
“嗯,昨天的那些冰块没有浪费。”他说。
明明之前在说眼睛的事。
时欢听懂了周箨的双关,笑道:“你居然也有这么不正经的时候。之前那么多年沉默寡言看上去正经,其实是在心里偷偷想吗?”
他摇了摇头:“才开始不久。”
因为对性的排斥,即便是少年时代最躁动的时候,他也不太愿意和同年龄的男孩子一样接触这些东西,大多被动地依靠梦境,真正开始放平心态主动研究还是在初夜之后。
确定了笑笑不会讨厌,反而觉得爱人之间彼此坦露是很美妙的事情之后。
更何况他自己也食髓知味,很喜欢她因为他而感到欢愉的样子。
“笑笑,昨天你睡了之后,我仔细考虑了求婚的事。”
时欢问:“嗯?我睡了你怎么不睡?”
看到眼前男生的脸颊又泛起微红,露出无奈表情后,时欢表示理解,让他继续说。
看来只有没怎么出力的人才可以平静无波地在结束以后快速入睡……
“我没有特别了解过真实的例子。而且我也觉得,这么重要的事去学其他人太草率了,想更认真一点筹备。所以,可能要麻烦你多等我一段时间。”
他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担心在她脸上看到失落。
却没想到时欢一口答应下来:“我也正想和你商量,我今早冷静下来,也觉得才开始工作就结婚对我来说有点匆忙。自己的事业还没有做出成绩,像是没有特别准备好。如果……你也不急,我想用这件事来激励自己。”
周箨有些不解,她解释道:“读高中的时候,我发现用‘和周箨读一所大学’作为目标比‘读首大’更让我有动力。所以我想现在也给自己设置一个目标。比如,我评上副教授,我们就……”
周箨俯身及时吻她:“好。”
时欢愣住,随即反应过来他还是不想让她说出口。
周老师在某些幼稚的方面格外固执和严厉。
时欢换上衬衫和长裙,将长发用黑皮筋扎成低马尾,在穿衣镜前理了理刘海,笑着推门从家里离开。
整栋理科教学楼都很安静。现在在上上午第一节 大课,学生大都坐在教室里,只有来空教室自习的个别同学会在走廊上走动。
时欢一间一间地找过去,终于透过214教室的前门玻璃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年轻的男教师眉眼清隽凌冽、西装挺括,正站在讲台上,用骨节分明的手书写方程式。
她站在门外看着他,像是许多年前她跑来远翔楼,看他站在竞赛课的讲台上给台下的同学讲题。
当年挺拔的少年身形拔高,清秀眉眼变得更加深邃了一些,气质依旧干净,却变得成熟内敛了许多。岁月总是对他格外眷顾。
她摸到后门,轻轻按下把手,蹑手蹑脚地在最后一排坐下。原本坐在最靠近门的座位上的女同学向里替她让了一个位置。
台上的青年清冽沉静的声音在偌大的阶梯教室中响起。
“公元前六世纪,在古希腊的米利都诞生了一位唯物主义哲学家,阿那克西曼德。他的著作在后来的历史中遗失,只有一段被辛普里丘引用在《评亚里士多德<物理学>》里,流传了下来。”
“大意是:万物的产生由它而来,万物的灭亡也归复于他,这源于必然性。因为万物遵守着时间的顺序,将公平赋予彼此,互相补偿彼此间的不公平。”
“天文学和物理学由此以时间为线索发展了起来。”他在讲台上踱步,分别用粉笔标示板书示意,“建立力学基础的牛顿方程;描述电磁现象的麦克斯韦方程组;描述量子现象的薛定谔方程;描述亚原子粒子动力学的量子场论方程……”
“台下的你们对此非常熟悉。在每一个对物理学意义重大的方程里,都含有字母t,也就是‘时间’。”
“但是有没有人想过,t究竟代表了什么?”
“广义相对论说,空间中的每个点都有不同的时间。一个特定时钟测量的特定现象中的时间称为‘固有时’。每个现象都有自己的固有时。”
“如果我们有最精密的钟表放在空间上的每一个点上,就能观测到无数不同的报时。也就是说,我们没有单一的、普适的‘时间’,而是有无数的‘时间’。时间没有统一性,这是人类出于粗糙观测工具给出的第一个长达数千年的误解。”
他转过身来,视线淡然地略过坐满整个阶梯教室的学生,而后在最后一排的女孩子身上微微停顿,然后面色如常地继续说了下去。
“而所有我写在黑板上的这些方程,都没办法将过去与未来区分开来。如果这些方程允许一件事发生,那么也必须允许这件事在时间上的逆过程发生。”
他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个简短的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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