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和小叔叔一起走,不理我了吗?”
背后,谢景明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男人的声音依旧温柔,此时添了沙哑,听起来像是一只落水挣扎的小狗狗,可怜极了。虽然对待他的态度和之前大不相同,不过,沉言倒是能够理解自己过去为什么会依恋这个男人。既有漂亮的脸蛋又态度温和、从不对她动手,有时也不在乎故意表现的弱势一些,这样的人,确实很难拒绝,哪怕将时间线调到过去,她先认识和她在一起过的任何人,他们依旧有相恋的机会。
如果不是谢山柏说的话……不、不应该那么想,应该说如果不是谢景明可能做过的事,沉言恐怕早就投进他的怀抱中,向心爱的恋人和可靠的丈夫倾述自己的委屈和害怕。他们曾经真的很幸福,远离了父母和讨厌的兄长,确信只会选择她一个人的偏爱,将童年的阴影消散大半。幸福到她现在只想通过离婚来解决问题,而不是选择其它过激手段。
人在决绝之际,念及旧情恩爱也是难怪,尽管如此,这样的情绪却不是应该动摇的理由。
谢易真在她旁边,握住了她的手,身体向沉言靠近。男人的脸上沾染了血迹,有了伤痕,连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都有了尘世感,沉言望他一眼,没有理会谢景明,把手指放在他脸上,轻轻抹掉血迹,指腹沾满胭脂血玉的透红,“很痛吗?”神色让人觉得她在心疼,瞳孔湿润得犹如对待从寒风刺骨的街头捡回的幼小兽类。
谢易真摇头,眉目恬淡、清逸,透着一点刚刚萌生的满足,很不愿意展现自己的弱势,也不想让柔软的手指从自己的脸上离开,只是抿唇,不说任何。
她将自己的丈夫甩在身后,和另一个男人一起离开了。
“你是认真的?”
“认真什么?”fùsんùταńɡ.ⅭοⅯ(fushutang.com)
“离婚。”
“我看起来有在开玩笑?”用药水和棉签清洁后,有着药材苦涩味道的创口贴也贴上脸颊,谢易真虽受伤,也没到伤及骨头、血肉绽开的程度,沉言自己就能将他处理好。
她自出生就很可爱,眼睛亮晶晶又圆圆的、很容易开心的笑,然而生性固执冷淡,除了在母亲膝下撒娇痴缠,希冀能将她关注的眼神从兄长身上夺走,如同一只被人随意挥手支使的可怜的、眼里噙满晶莹泪水的幼犬外,其它时间都像是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一味让别人纠缠讨好,对其它人都无法热切。
或许正是这个缘故,在季昭阳身死后,大家认为责任在她身上,沉言陷入了被冷漠对待的怪圈,没有人打她,也没有人骂她,他们只是不与她说话,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又刻意忽视,好像她是一只飘散在空中的垃圾袋。即使校园生活如此,比起在家庭中得到的阴影和付出的努力依旧不值一提,可偶尔疲惫,面对父母对她和哥哥不同对待,沉言也会疑惑,她要付出多少才能获得爸爸妈妈对哥哥那样不求回报、发自内心、毫无功利,甚至愿意为他去割血卖肉主动求死的感情?那样的感情,太过震撼,震撼到人世间生离死别,都要稍逊一筹,而沉言从出生就目睹。明白自己无论如何无法得到后,她反而放松,和龚泽与齐沛白两个向她伸出援手的人混在一起,也不再将心思花在讨好父母上,整日在外调皮捣蛋,受伤成了很常见的事情,现在给谢易真抹药才如此娴熟老练。
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瞳孔内的情绪,指尖从男人的面孔上离开,谢易真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眼中的情绪有些快溢出来,“沉言。”
“嗯……?”
“离婚后你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或许住到其他地方清静一小段时间,再继续工作。”她如此道,想着要换一个工作,远离熟悉的地方。钱在此都是小事,她即便不工作也能生活的很好,但不想长时间脱离人群。尽管,不喜欢甚至开始讨厌了。
“你之前和我说过的。”
“说过什么……你不妨直说,我总不会什么事都记得。”
“去看野人,到远离人群的部落居住。”小谢说,“我知道一个处于热带地区的部落,在一个小岛上,四季植物开得茂盛,很多国家的旅客常去或居住在那里,我和部落的酋长们打过交道,他们欢迎客人,希冀外来人群能给他们带来外界的新鲜玩意和金钱,当地居民和善好客,很听酋长的话。那里每天都有定时的渡船,想要离开很方便。我们可以去居住一段时间。如果你不喜欢,到其它的地方也好。只要你能开心。”
“没有。”沉言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如果真和你说的一样,我会很高兴啊,但,我还没有离婚,景明不会同意的,这些还是放到以后去想吧。”她的声音中透出强烈的暗示。
谢易真心思灵巧,明白却不在意,之前没说是因为她偶然一提,即便如此,心中亦是浸满欢喜,此时才确信她果然下了决断,“我会去劝景明。”
女性的面孔在日光下,如明珠生辉,秀丽得令人屏息。然而他记忆里也有她颓废的时候,数年前女子倒在桌子上用胳膊将面孔掩埋,呼吸的气息轻微,只露出小半个如荔枝透白莹润的脸颊,眼圈因疲惫而微黑,谢易真未觉得有什么不好,解下自己的外衣将她的身体盖住,那时盈在心里的感情浅而真切,醒来后看她将衣服送回,反而冷淡异常地将人数落一阵,气得沉言脸色十分难看,连话都不想与他说,私下向谢景明抱怨说她再也不想看见他了等等,好巧不巧地被他当面抓获,叁人尴尬地相顾无言。
为何当初毫无察觉,到婚礼前才生出惆怅惋惜之情,希望能在景明之前和她相识,但过去的自己,芝兰玉树的外表下是难以掩盖的傲慢,认识也很难相爱,只会将她推得更远,“他一定会同意。”
谢易真的语气确信,弄得本希望由他出面的沉言反倒诧异,“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景明和你说过他的父亲吗?当然,也是我二哥。”
“没有。”沉言想一想,“他几乎从来不和我提起家人,仅有的几次……”她看了看谢易真,“也是在必需时。”她是不愿意往自己心上插刀选择不说,谢景明又因为什么?
“我是父母的老来子,妈妈近五十岁才得了我。兄长们生得也晚,但年龄相近,二哥、大哥、还有大嫂,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大哥是个风流性子,出轨、深夜到会所、和明星因为不正当行为出现在报纸上……这些都是常事,他对大嫂态度很淡,不喜欢不拒绝,大嫂偏偏深爱他,忤逆家人、和二哥决裂也要和他结婚,生下山柏后,大哥抬脚连看都没看就去了新的女朋友家里。他这么做,青梅偏偏对他不离不弃,连句怨言也不肯让二哥说。”小谢既不怨愤也不无奈,语气平静,完全是旁观者角度的冰冷态度。
“过了一段时间,二哥和二嫂认识、结婚,生下了景明,二嫂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大家都以为他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曾经对大嫂的感情已经随时间消散。”
“然而……”沉言觉得心脏如若被浸在冰水中,“几年后,景明的父母和谢山柏兄弟的父母都去世了,还是在同一天。谢山柏和谢纯风对景明的态度也很奇怪,一会儿把他当做亲兄弟看待,一会儿又掩饰不住的厌恶。我本以为……前者不过是惺惺作态。”
谢易真微微颔首,“他们父母的死因为二哥,放出的消息虽是飞机失事,真相家里的老人都清楚,有人藏不住嘴说出去也是难免。但二嫂也跟着一起死了,她生前对所有人都很好,给孤儿院捐款,婚前婚后都做过义工,长期到贫困地区从事免费医疗。对陌生人尚能如此,对家里的孩子们更不用说。”
“人心真是难测。可你说这些,从没让我知道过。”沉言望着他,眸光有一瞬间过分的柔软,景明……
谢易真不是很愉快地一笑,“这些乱糟糟的,也没必要知道。至于山柏和纯风。”沉言脸色微变,他安抚似地握住她的手,“他们瞒着消息,连你和景明出事都没让我知道,我发现已经是一段时间后,从旁人口中问出些东西,教训了他们一顿。大概是心虚,两个人连手都没还,皮开肉绽地到了医院,稍微好些后被我送出国。只要规划好时间路程,你和他们一辈子不见面都能做到。”他和其他叁个人的关系,其实……占了长辈的身份却差不了几岁,说是小叔叔,无论年龄还是相貌却更像兄长,小谢性情淡漠,父母老来得子娇惯得又太过分,无所不应、无所不允只怕心肝不高兴,和侄子们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感情不如他们一起长大来得深厚复杂。这也是谢景明敢还手的原因,妻子都要被抢走了,还计较辈分做什么,又不是真的生气打到了妻子,那才只能受着。
“我现在的想法是,你和景明去过二哥的墓碑前吗?”
“去过。”沉言点头,“我去看别人的时候,和他撞见过。”季昭阳和他的父亲、朦胧的雨,共同组成了一切。
“二哥其实是例外,家里其他人都埋在一起,唯独他被单独挪出。”
“谢易真,你要用这件事和他谈吗?”
“嗯。”谢易真说,“景明早已成年,名下有各种财产,又没野心,不能像对待未成年一样给予经济制裁。”
“有其它方法吗?”沉言低声道,“用这个,会很让人痛苦吧。”谢景明非必要绝不提起父母,是单纯不愿意,还是认为父亲是自身的污点,总和她这种得到父母功利性情感的孩子不同。
谢易真听出点滋味,“你不想吗?有时为了实现自身的目的,伤害别人也是必要的。”他对此没有什么不忍。“何况这连伤害都算不上,只是手段最轻的一个。”
沉言沉默地看着谢易真,她知道自己为何犹豫,就像知道自己为何想离婚。如此,她下意识说,“谢山柏他们,不是自愿出国的吧。如果这个方法不行,你会怎么迫使景明答应? ”
“自愿与否,有关系吗。”谢易真反过来问,“暴力是违背他人意志的行为,可在多数时候,它也是最快最有用的方法。”他其实要说……目光从女性的身上收回,他不想拿这个戳她的心。
“我明白了。”
父母 ρó①⑧ν.čó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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