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难买小蘑菇高兴,傅宣燎便随他去,心想等下说不定有惊喜。
等车行驶在路上,才发现想多了。时濛醉归醉,神智却还清醒,甚至还有力气掏出小本本,画了幅还原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钟楼夜景。
他把画举到傅宣燎面前,问:“好不好看?”
傅宣燎说好看,他不信,又问:“真的?”
“真的,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别人。”
“我就问你。”
“好。”
傅宣燎应了一声,把车停在路边,把本子接过来在阅读灯下细细打量,然后由衷地说:“很棒,比当年画室的老师画的都要好。”
时濛还是怀疑他的鉴赏水平:“可是,你只学了不到一周。”
“那又怎么样,好坏我还能分不清?”傅宣燎指了几处,“看这几根线条,没个十几二十年的勤学苦练,怎么画得出来?你这些年有多用心多努力,我都看在眼里。”
“你想想,刚才那些人每幅画都会鼓掌吗?还不是因为你画得好,特别的好,不然他们正眼都不乐意瞧。”
话音落下,车内一时安静。
接着,时濛在寂静深处,抬手抹了下眼睛。
把傅宣燎吓得不轻,以为自己哪里说错,想哄又不知该从哪里哄起,只好抽了纸巾,扮了时濛的下巴让他转过来,轻轻为他拭去眼角溢出的泪,说:“我错了,你别哭。”
笨拙得连家猫都不如。
时濛骂不出口,心里百转千回,启唇唯余一句:“你好烦。”
傅宣燎一愣:“我、哪里烦?”
时濛不想说,他就追着问,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仿佛只要时濛说了,他就能原地改正。
被追问得没办法,时濛只好说:“总是随便道歉认错。”
明明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的错。
“这也不算……”傅宣燎说到一半改口,“行,我改。还有吗?”
当然有。
可是时濛摇头,是不打算告诉他的意思。
时濛流着泪,在心里默念,你好烦啊。
总是在我接受了自己很渺小的现实之后,又告诉我——你很棒,也很伟大。
你渺小的心愿在我眼里,是比任何事都要重要的存在。
很久以前,时濛以为自己丧失了哭的能力。
现在他才知道,哭这件事也需要天时地利。从前面对命运不公,面对千夫所指,他可以坚强到冷漠以对,因为他孤军奋战,流泪也没人看见。
而现在,他才敢袒露自己的脆弱和委屈,这是不同于心死神灭时的痛快发泄,而是一种因为被珍惜着,疼爱着,有人会痛他之所痛,才会流下的泪。
是故作坚强那么久,终于甘心示弱的泪。
见时濛的泪非但没止住,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傅宣燎彻底慌了神,丢掉纸巾用手去揩,凑上去用唇去堵,眼泪流进嘴里,咸中带着苦涩。
他好像明白了时濛为什么哭,却依然不知该如何安抚,只好侧过身,手忙脚乱地将时濛搂进怀里。
时濛亦回抱住他,手指陷入肩背绷紧的肌肉里,抱得很紧。
曾经徘徊在许多个命运的岔路口,时濛顽强挣扎,也企盼有谁来将他拯救。
如今等到了,他又怕握不住,怕一个不留神,又让他溜走。
稍稍喘匀呼吸,时濛仗着酒给的勇气问:“你会走吗?”
“要是你走了,我怎么办?”
“等你发现不该是我,怎么办,后悔了,怎么办?”
仓促地问了一连串,先得到的回应竟是一句迷信。
傅宣燎粗声道:“大好的日子,不准说这种晦气话。”
接着,他狠狠心推开时濛,让他与自己面对面。
“不是你,还能是谁?”傅宣燎说着,睁大已经泛红的眼睛,“你看,一直是你,从开始到现在,只有你。”
他用每一个行动验证说过的话,时濛也确实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
满满的,都是名叫时濛的自己。
两人对视良久,待时濛喘息平复,情绪逐渐稳定,傅宣燎呼出一口气:“等回去,慢慢说给你听。”
“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是我一定要说给你听。”
时濛这回没说“不”,而是闭了闭眼睛,挤出最后两滴泪水,任由脱力瘫软的身体落回面前的人怀里。
再次将时濛抱住,傅宣燎贴在他耳边:“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以后你也慢慢告诉我,好不好?”
又得寸进尺,借打商量的名义引他道出真心。
可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因为听见温柔话语的同时,时濛还捕捉到另一个声音。
他抬手按住心脏,感受掌心之下破土而出的震颤。
是低入尘埃,也能开出花的声音。
第62章
回到酒店,傅宣燎给时濛叫了醒酒汤。
酸甜的口感意外的开胃,时濛晚上光顾着喝酒没吃什么东西,喝着喝着就有点饿,把下午在车上没吃完的栗子拿来继续吃。
这会儿傅宣燎不用开车,卷起衬衫袖子帮忙剥。本来剥好了放在小盘子里,后来放到时濛手心,再后来图方便,直接送到时濛嘴边。
温软的嘴唇好几次碰到指尖,权当今晚的福利。
一边投喂,一边讲那过去的事情。为体现公平,傅宣燎拆了酒店房间里的扑克牌,打乱背面朝上,每轮两人各抽一张比大小,点数小的先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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