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会再离开我了吗?
恍惚中,付安阳听到有人这样问。
身体里面是滚烫的,外面却一阵阵发冷。他茫然地向四周望去,细雪纷纷飘落,将儿时嬉闹的草坪覆了一层银白。
晏晏。
沈闻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跟我走吧。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对不对?
跟我走吧。我会保护你。一起离开这里,今后再也不会有分别。
付安阳转身四顾,却找不到说话那人的影子,愣在原地快要被冻僵时,缓缓呵出一口白色的热汽。
不。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但他明明没有开口说话。
他拒绝了。可明明那么渴望再见……到头来真的有了能走的机会,为什么又拒绝?
他寻找那道为自己而来的身影,所目之处却被弥漫的大雾掩盖,看不清房屋和草地,看不清周围是否只有自己一个人。
剪刀石头布。
沈闻叙的声音说,如果我赢了,就跟我一起走吧。
他没打算有任何动作,自己的手却已经抬了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
他看着自己伸出的手掌,五指正在缓慢地舒展。想要控制,却怎样用力都不听使唤。
伸开的手掌前,传来一声熟悉的笑,无奈且纵容。
我就知道。
别担心,晏晏。
不管玩多少次……
我永远都会出石头的。
身边的场景飞速变幻。天色骤然暗沉,他像在一辆疾驰的车上,不断加速声音响得令人心惊。
零散的枪声从前后两个方向逼近,有人咬牙咒骂了句什么。方向盘拧紧,车身甩出猛烈地撞击。
身体里灼烧的温度翻涌而出。
天旋地转。
有温热的液体流进了眼睛里。
他动弹不得,只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救救我。
**
“我应该特意嘱咐过你了吧。就在今天早上。”
单人病房区,沈闻叙披着大衣站在走廊的尽头,底下还穿着实验室里的纯白衣裤。
笑意全无,声音比脸色寒意更甚,“是我输了太多药,脑子不清醒记混了么?”
“叶嘉禾,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
挨训的人靠着墙根,站姿很垮。
“谁能想到他那么胆小,一吓就晕。”
叶嘉禾小声犟嘴,“枪里怎么可能装子弹……我哪知道他会有什么心理阴影啊。”
沈闻叙冷冷地看着他,目光锐利仿佛冰锥,直刺人心。从头到脚都裹挟着实验室里那股清冷的药味,向来不引人察觉的信息素隐隐欲放。
受不了这种强烈压迫感的煎熬,叶嘉禾心一横,闭着眼睛嚷嚷,“你干脆揍我一顿得了!”
路过的护士温柔地提醒,“医院里不要大声喧哗哦。”
沈闻叙脸色缓和了些,微微颔首示意,压低嗓音道,“我不会再罚你。好好想该怎么向叶叔交待吧。”
“……”
他不会额外再罚,是知道有人一定会亲自动手。
叶嘉禾深知亲爸的恐怖。但横竖是自己开玩笑没分寸惹下的祸,回去抄家规跪家法也只能认了。
接受现实之后,心态反而恢复得更快。不解道,“去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你去找他……不是说给他过生日么,怎么当晚反而在外面起了冲突。”
偶尔响起的脚步声消失,走廊里又恢复了寂静。
沈闻叙手指冰凉,收拢在大衣口袋中捏着一方小纸袋。
去年的平安夜,付安阳在旧宅过生日,他按捺不住去了一趟,并意欲说服两人一并离开。
但付安阳拒绝了他,不舍家人和朋友。
原本的计划放弃后,沈闻叙只打算留下一晚,陪他过完生日就走。但当晚付安阳似乎有重要的事情去办,连夜乘车回了趟家。
那晚的司机被仇家掉了包,付安阳是现成的诱饵。在转移的路上被他察觉异常,带人拦截下来。
虽然车辆被撞翻,付安阳没受什么严重的伤。
“只是清场没清干净,有漏网之鱼。”
沈闻叙说,“对面开枪的时候大概是把他当成了我。”
来不及叫他躲开,只能全力扑倒他。所幸子弹擦着耳朵飞了过去,相比丢掉性命,一点小伤根本无足轻重。
但对付安阳而言,那场景是人生从未经历过的地狱。
就像他第一次从家里离开时,兵荒马乱的逃亡中恐惧与绝望感会一辈子烙印在心上。
全身的细胞都在躁动,沈闻叙垂眼调整呼吸,拿出口袋里的小纸袋撕开,倒出药片吞了下去。
“实验还没结束,你就这么跑出来待会儿信息素炸了怎么办。”
叶嘉禾望向病房的方向,“要不你先回实验室,等他醒了我再通知你。”
“不用了。”
“这次我憋着不去厕所也会看好他的!”
沈闻叙仍旧说不用。
“他醒来想看到的人是我。”
“……医生不是说不确定他什么时候醒么。”
本来只是想恶作剧一把,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叶嘉禾心里带着些负罪感,自己找活干想要弥补,“那我去实验室给你拿多点阻断剂来。”
沈闻叙颔首,看着他离开,独自转身走向病房,一时间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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