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这么做,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
思及此,他在心里轻笑一下。
何子秋你蠢么,她根本不需要得到什么。
夏枫做事,通常都是兴致使然,她开心便救你,不开心便杀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既如此……他便将计就计好了,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蛰伏在她身边,再伺机报仇。
总而言之,如今的处境,比之前好多了。
何子秋冷漠的目光扫到墨松的身上,静静看着他收拾。
墨松重新为他倒了一杯茶,散发出体贴的气质,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再喝点茶漱漱口吧。”
何子秋眯了眯眼,接过茶杯艰难得喝了一口。
墨松坐到床边,手搅着裤子,犹如万只蚂蚁在身体里爬,抓心挠肺。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那日在苏府,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抱歉,当时的情况,我也无能为力……”
“嗯,毕竟是你,敲了我一下。”何子秋无情打断了对方的戏。
他的眼睛黑洞洞的,一点神采没有,仿佛无底深渊。与他对视,墨松心底毛毛的,泛上一层惊恐。
墨松深吸一口气,手抖得像细雨中的叶子:“怎么会,你记错了吧。”
何子秋嗤笑出声,他身体病病歪歪的,但他不蠢。
他的话像一根长针扎入墨松的胸膛:“你心仪夏枫,见她把我带回来,猜想我与她关系非同一般,怕我告状,所以想来试探我。”
“你不光想试探我,你是不是……”他把瓷杯放到墨松眼前,气若游丝,“还想杀我。”
刹那间,墨松觉得自己被完全看穿了,他心惊肉跳,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如果不尽早解决这个小奴隶,后患无穷。
但要怎么办呢……靠他一人不够,他得借助外力才行……
何子秋垂下眼,修长如扇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眸子,叫人看不清他在思量什么。
他与夏枫的关系,无论从前还是现在,说好是人生过客,说坏是互相盼着对方死。
既如此,便抓紧一切可能利用起来。
思罢,他抬眸,从此开启撒谎不打草稿的漫漫长路:“我与贤王的关系,如你所想。但你放心,我不会告发你。”
此举摆明是要捏着墨松的尾巴,把他握于鼓掌之间。
墨松紧咬牙,把杯子紧紧捏在手里,指腹泛白。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王女让你多加休息,你早些入睡吧。”
何子秋冷笑一声应了,他缓缓躺下,闭目养神。
但他心乱如麻,哪里能睡得着。
如今全身伤痕累累,他翻身不得,碰也不能碰。好在他早已习惯身上挂着伤了,也好在没有伤到骨头。
被子软糯如云絮,由上好的蚕丝填里,丝绸做套,还散发着一股高级皂角的气味……
他眸子一颤,忙闭上,紧紧揪着被角。
这是夏枫的房间。
房内只有淡淡的雪中春信的香气,贴身所用的被褥更是不允熏香,她向来不喜欢太香的东西。
就连爱香如他,从前也只敢在她面前熏降真香。
被仇人救,是一种耻辱。
何子秋脑子里一锅粥,冰火两重天。他既气愤,又很没出息地欣喜。
他下意识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柔软的触感盖上他的鼻梁,让他觉得她就在身边。
这不正是他从前梦寐以求的吗。
但现在,梦碎了,这一切都显得无比屈辱。
经历了这么多,何子秋几乎认定罪魁祸首就是夏枫,哪怕心里有那么点存疑,他也已经不在乎了。
他压制住一切幻想,逼自己面对现实。
他的眸光不自觉地到处打量。
屋子装修得很精致,每一个花瓶的摆放都像是精心调整过,连朝向都一模一样,像有某种强迫症。夏枫断没有这样的耐性,方才的小厮也没这么细心。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家,有男主人。
原来……她身边已经有人了。
墙上挂着一把宝剑,在清幽的月光下散发出牛乳般的白光。何子秋虽不习武,但见识广博如他,也能看出这把宝剑来历不凡,是世间珍品。
原来,是有了新的宝剑了,才不稀罕那匕首……
女人果然都是喜新厌旧的……
一派思量,时辰慢度。
待天边翻起鱼肚白,何子秋闷哼一声,挣扎了几下,艰难地从被子里爬了起来。
他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扶着墙,试了三次方站起来,随手抓了个烛台做拐杖,一步一步朝窗户挪过去。
窗户半开着,自窗外飘入沁人心脾的桃花香。夜幕被掀开,淡淡的金光方升起一些,照在人身上依然灰灰的。
他身手去接,混沌的眸子终于有了点点清白。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毫无负担得看太阳了。
院子里种满了桃树,粉嫩嫩团簇簇得开着,一朵挨着一朵,徐风拂过他露在外的面颊,裹挟着几片花瓣。
何子秋再定睛一看,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花瓣海在眼前飞舞,不一会儿便落满了窗槛。
好美。
他的眼里不禁蒙上一层水汽。
院子里有人,何子秋循声望去。
在院子里待了半个晚上的夏枫正打着哈欠,任凭墨松和一众小厮为自己穿戴臃肿繁复的朝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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