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太子泷笑道,“有时我觉得,你竟不像我的表兄弟,反而像亲兄弟一般,就连哥哥都不曾给我这感觉。”
太子泷又拍了下姜恒的肩膀,说道:“不过后来,我渐渐知道了,因为聂海他很爱你。那四年里,我知道他每一天都在想你。你回来以后,他看着你的眼神,与看着任何一个人的都不一样。他的神采变了,人也变了,话说得更多了,不再像那些年里一般,像个冷冰冰的塑像。”
姜恒沉默不语,太子泷说:“今天听他的话,我就知道,他迟早会这么告诉我。心里反而落下了一块石头。”
姜恒离开正殿内时,仍想着太子泷所说的话。
耿曙站在灯下,抱着胳膊等待他,听见他过来时,朝他望来。
“汁泷怎么说?”耿曙道。
“什么也没有说。”姜恒没有告诉耿曙更多的事,回到房内。
耿曙看了眼界圭,嘴唇微动,以唇语让他“出去”。界圭便一笑起身,走了。
“这一次拒婚后,就要马上召开联会,”姜恒坐在榻上,低声道,“不能再等了。”
姜恒抬头,看着耿曙:“你得亲自去,朝姬霜正式开口,这是你的责任。”
“哥哥需要勇气,”耿曙朝姜恒说,“给我勇气。”
姜恒:“……”
那熟悉的感觉之下,姜恒的心又疯狂跳了起来,太子泷的话似乎仍在耳畔回荡,那些年里,耿曙每一个深夜,是如何在冰冷的寝殿内辗转反侧,如何受着生不如死的煎熬。
十二年了,当姜恒打开大宅的门时,仿佛便注定了这一刻的到来。
姜恒轻轻揪着耿曙的衣领,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唇。
“够么?”姜恒轻轻地说。
耿曙别过脸,没有与姜恒对视,片刻后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
“不够。”耿曙低声说。
姜恒的心脏狂跳,他随之起身,站到耿曙的面前,解开外袍,继而是单衣、衬裤,就像每一次他在他面前出浴或更衣时那样。
耿曙的气息刹那急促起来,他抬头注视姜恒犹如白玉般的身体时,眼中尽是珍惜与仰慕。他看了姜恒的身体无数次,从前的每一次,姜恒都是姜恒,唯独这一次,姜恒属于他。
姜恒实在太难为情了,俊脸红到脖颈,紧闭着双眼,不敢迎接耿曙的目光,仿佛只要他闭上双眼,灯光便将随之熄灭,世界变成自欺欺人的一片黑暗。
……
“小时候不是喜欢玩么?”在这静默中,耿曙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姜恒抚摸耿曙的侧脸,所有的紧张感都随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像是两块玉玦在彼此分别,流浪多年之后,再次轻轻并合在一处的轻响。
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在洛阳宫中,耿曙交班后回到寝殿,与他共寝的时光。那年他们尚小,什么都不懂,冬季整夜暴雪,被褥很薄,耿曙便把他紧紧地抱着,把他拥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
当年的姜恒便喜欢在耿曙身上蹭,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觉得很舒服。耿曙则被蹭得一脸烦躁,几次想制止他,本能却让他不停地靠近姜恒,直到姜恒熟睡去。
现在想来,姜恒忽然明白了,若让那些日子持续,到得最后,等来纠缠到底的这一刻,不正是……眼下么?
“在想什么?”耿曙恢复了神志,注视姜恒的双眼,有点紧张。
“好像不是这样?”姜恒记忆里,似乎耿曙与“做这种事”不一样。
……
“不玩了。”耿曙低声道,“睡罢。”
姜恒连续经历了两次,心跳得极其厉害,榻内帐中,尽是耿曙那充满侵略性的气味,仿佛形成了一个领地,将他保护在这领地之中。
“有点累。”姜恒说。
“你分明没有动。”耿曙搂着他,不让姜恒须臾离开自己的怀抱,说,“动的都是我。”
“也会累的。”姜恒哭笑不得道。
耿曙说:“不是那意思,我是……怕你累着了,睡罢。”
姜恒今日经历了人间种种考验,直到此刻,终于筋疲力尽,他只朝耿曙怀里缩,枕着他有力的手臂,耿曙则按捺不住他的激动,心脏仍在狂跳。
他的这一生,终于再无他求,他想要的,终于有了,从今往后,他再不痛恨自己的命运,再不痛恨任何人。
翌日清晨,姜恒醒来时,听见院内响起了琴声。
身边的耿曙已不知所踪,姜恒睡眼惺忪坐起,已忘了昨夜发生什么事,被里还残余着耿曙的体温,自己则不着片缕,就像回到了许多年前,耿曙在洛阳挣工钱养家的时候——
——那时候,耿曙只有一套换洗的衣服,做漆工常常弄得外衣邋遢不堪,回宫洗过后没有衣服穿,便赤裸而睡,姜恒渐渐偶尔也接受了就这么睡下。
昨夜发生了什么?姜恒忽然回过神,半晌不得作声,回忆起来,忽又觉得很温馨。
院内琴声如行云流水,他听出那是耿曙在奏琴,他的手指修长,奏琴时拨弦很准且有力,许多音一般人弹不出的,他很顺利便能奏响,一定是他。
那曲子犹如群鸟飞跃天际,当真令人心旷神怡。
耿曙极少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唯有琴声,姜恒能从琴声中听出他的心,他一腔喜悦无处宣泄,只能在院里奏琴,琴声一阵催似一阵,《行云吟》后,则接上了《越人歌》,歌谣里再无忧伤惆怅之意,取而代之的,则是碧空高旷、无穷无尽的宏大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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