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把锁解开的时候,也是同样的一声“嗒。”
清脆的,生硬的,又带了一丝沉闷。
乜千俞紧绷着俊容,屏着气,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不知何时,他已经把身侧的女人紧搂入怀中, 慕卿软若无骨的身子随着锁开的声音,轻轻一颤。
乜承打开宝箱,没有一丝声音,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在空气中散开的淡淡的铁锈味。
有些腥。
乜承撸起长袖,将沉甸甸的箱子扛在双臂上,略显单薄的修长身影朝二人缓缓移动。
血腥味儿越来越浓。
乜千俞神色愈发沉重,如墨的鹰眼里透出浓浓的警惕,连怀里的慕卿都半僵着身子,娇小的躯体埋在男人怀里,不敢抬头看乜承哪怕是一眼。
“皇额娘,父皇。”
乜承咧开唇,眼神清澈,笑容纯真,宛若初升的太阳干净明媚。
乜千俞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乜承身上,便没注意箱子里是何物,此刻听见乜承叫唤,才挑眼一看竟是一具尸体!
宝箱里明晃晃地摆放着巨大鲜红的人肉块,连肉带骨地被切割得整齐,安安静静地躺着。
乜千俞顿时怒火攻心,虎躯一立,霎间连怀中心爱之人都不顾,像张薄纸被扔弃在地上。
“孽障!“乜千俞气得浑身发抖,声音似雷鸣般洪亮骇人,
”来人!把这逆子给朕关进大牢!“
慕卿被乜千俞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甚至来不及反应自己被扔在地上的事实。
女人一向敏感精准的直觉引领她的眼睛朝箱子里看,只是一瞬,她瞪大了瞳孔,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整个人生硬地被定格在原地“砰!“
空气顿时凝固,静得只听得到叁人的呼吸声,有急促,有平缓,有微弱。
一个小腹微隆的女人就这么倒在铺满了柔软厚实的波斯绒的地上。
“额娘!”
乜承是第一个拔腿冲到慕卿身边的。
当然乜千俞反应也不算逊色,连将慕卿抱到床榻上静卧。
“宣太医!快叫太医!” 变故接连而至,英明如乜千俞也有些招架不住了,他痛彻心扉地大吼,眼下他一心只守护心爱之人,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好在乜千俞安排了丫头太监,甚至是御前侍卫在后殿,所以不至于像前殿那样,人都被乜承遣散了。
毕竟事关皇上皇后,没有人敢怠慢,乜千俞揪成一团的心才有所松懈,但他来不及处理乜承的事,只好命侍卫和太监将乜承押回东宫,暂时禁足,等候发落。
慕卿性命无忧,只是受了惊吓,胎位不稳。
乜承虽然被禁足,但吃穿用度依旧照例,除了不能出这东宫的门槛,其他的倒和平时无异。
除了他们一家叁口,没有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下人们只当或许是太子和皇帝皇后相处时言语上有所冒犯,触怒了陛下,导致皇后娘娘动了胎气。
毕竟在下人们眼里,这位东宫太子确实是个怪人,怪人做怪事没什么好稀奇的。
慕卿醒来后,得知乜承被禁足,拖着虚弱的身子也要向乜千俞求情。
“陛下,您原谅景儿好不好。他……他还小,他只是不懂。”慕卿泪眼婆娑地望着乜千俞,贝齿咬着下唇,一只手还抚在隆起的腹部上,那娇弱的模样,易碎得令人想要尽心呵护。
乜千俞无比怜爱地摩挲慕卿的面颊,心里却堵着一团火怎么也发泄不出来。
并非他故意拖这么久不惩罚乜承。
只是乜承才五岁就学会了杀人,传出去只怕谣言四起,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他甚至都不敢派人去查,担心被有心人看出了端倪,便只能这么拖着。
但如果不罚那个逆子,乜千俞自诩这非君子所为,愧疚自责像千斤鼎压在他心头,始终有一道坎,过不去。
哪想得到如今慕卿开口求情,倒是给了乜千俞一个台阶下。
男人神情复杂,眼神变幻莫测,那些绕不过绕得过的事,最终化成一缕长长的浊叹呼出:“都依你。“
女人眼眶中盈滚的晶莹终于像一层薄薄的水晶般冻住,她笑颜一展,甜甜地雏鸟般依偎在男人怀里。
话说虽然并未对乜承实施实质性的惩罚,但乜承还是被禁足了整整两月。
乜千俞以防慕卿再次心软,专门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来探望太子。
是以两月以来,乜千俞和慕卿天天待在一起,不说用膳就寝沐浴那些小事了,就连上朝下朝这样严肃的场合,乜千俞也是彻底无视群臣的抗议,一定将慕卿带在龙椅侧陪伴的。
那厢夫妻二人花好月圆,恩爱有加,过的是神仙眷侣的日子,这厢乜承的日子却没那么好过。
紧闭东宫的两个月,乜承自己的生活习惯没有丝毫改变,像以前一样,鸡鸣前就更衣洗漱,在后院花园练剑。
正午时念书,兵法和治国论都有。
傍晚时独自下棋,闲来无事时也会抚琴。
仿佛被禁足的不是他一样。
太子被禁足,东宫里茶余饭后的谈资便多了些。
丫鬟太监们早已习惯乜承事不关己的样子,故而讲起闲话来更是无所顾忌。
“你们说,殿下会不会就这样失宠啊?“一个平常的午后,手头上的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一个粉衣杏襦的宫女随口就抛出一个大逆不道的问题。
“不是还有娘娘么?“ 另一相同打扮的丫头讪笑着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指甲,脸色有些嫌弃。
“娘娘?我可是听说,娘娘……” 她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朝周围看了一圈,贴着还在看自己指甲的侍女说:“娘娘就是因为太子才动了胎气呢。”
“啊…!可是……” 听闻此料,连手指也不想看了,女孩脸色大变”可是……”
“别可是了。我猜啊,这次太子估计没戏了。“
“那也不一定,这才刚禁足呢,谁知道娘娘之后会不会来看太子。“
“哼,你还不信我?那你且看,我说她不来她就不来!“
“你….!你真是奇怪,入了东宫就变得越来越怪了!”
“你说谁呢你这贱蹄子,怪的是我吗?这宫里只有一个姓乜的怪物!”
“你……!!你竟然骂我!!看我不收拾你!”
说不过嘴的女孩踮起脚尖,作势要掐另一个女孩。
“都在做什么呢!活干完了吗!太子面前还敢放肆!”
一个年龄比两个女孩都要年长一轮的嬷嬷不知何时站在此处,面色不善地阻止了二人的打闹,她身边站着的英俊“少年“,骇然是两个女孩谈话的主角,东宫的太子。
女孩们被吓得一激灵,双双下跪磕头,嘴里慌乱地喊着饶命。
“还请殿下吩咐,需要老奴如何处置她们?”
嬷嬷的声音不卑不亢,表情却无一丝不敬。
“不必。”
乜承敛眉,目光似寒冰冷冷地扫过地上面色惨白的二人,转瞬又恢复了平常。
跪着的二人脸上看不见一丝被饶命的喜悦,反而是在毒蛇般的目光凌虐下,吓得完全不敢动。
乜承像是看不到地上的人一样,面无表情地从二人俯跪的身侧经过,只是在擦身的刹那,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在两人耳边拂动。
嬷嬷复杂地望了一眼地上被吓得浑身颤抖的两人,闭目摇了摇头,终究是没有多管闲事,一句话也没说地默默跟在乜承身后,离开了此地。
回到花园,乜承呆呆地看着被自己扔在地上的剑,剑面映着他的面容,还有面容背后的蓝天。
剑旁有两个影子,一个是他的,另一个是嬷嬷的,她在给他沏茶,过会儿便会离开。
乜承一字不差地回忆刚刚那两个贱人的话。
他眼睛眨也不眨,漂亮得可以和宝石媲美,男孩面无表情地张了张口:“嬷嬷,您说,额娘会不会真的不来看我了?”
画女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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