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凌晨，五点十六分，某州。
    记者和摄影师已经完成了摄制工作，背景是凌晨还在恐慌性采购的大型超市。
    “我们可以看到，恐慌的市民购买了足够多的生活物资，尤其是卫生纸。”
    “彻夜抢购，这里比圣诞节打折季还要热闹。我的天呐，真是难以相信。”
    最后录制几条，摄制组准备收工。
    因为经过一个通宵，大型超市的生活物资基本已经被抢购一空。现在的人流已经稀少，大多两手空空。
    就在记者拿着话筒对着摄像机说话的时候，恰好一名中年男人急匆匆的赶过来。
    他是来购买必要的生活物资的。
    与众不同的是，他戴着口罩，一枚蓝色的外科口罩。
    路过记者的时候，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她和她的摄制组，听到她在用嘲弄的口吻说着什么，停住脚步。
    “都是你们的错，让我们不得不早起抢购！”中年男人距离五米远，看着摄制组高声怒斥道。
    记者怔了一下，她没想到一名路人竟然会忽然闯进镜头，他难道不应该作为背景存在的么？
    而且，什么是“你们的错”！
    中年男人越说越愤怒，越说越激动，但良好的教养以及对自己的克制让他保持冷静。
    他站在不远处，对着摄像机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这些天来，他已经受够了连篇累牍的谎言。
    那些谎言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可是无论电视节目里还是网络新闻里，衣冠楚楚的禽兽们偏偏就这么把话说出来。
    他们都不知道羞耻么？！
    中年男人也没有办法，时代的车轮轰鸣而过，自己只是一粒小小的尘埃。
    他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尽量活下去。
    正常的时间，超市里人太多，中年男人为了避免感染根本不敢来。
    抢购是为了避免感染，而聚集则意味着感染几率大增，这是一道无解的选择题。
    只有在凌晨，人流最稀少的时刻，他才敢从家里出来，趁机买点别人买剩的物资。
    直到看见记者和摄像机的这一刻，无数不好的记忆被勾起。
    他愤怒了，像是一座火山般爆发出来。
    “只是新型流感、正常人不用戴口罩、绝大部分患者不用治疗、都会自愈、美国每年流感死几万人，新冠死这点人完全不足为惧！
    天呐，你看看你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记者耸肩，她被一连串的问话问的哑口无言，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中年男人情绪愈发激动。
    “你知道么，我不会责怪中国，完全不会，他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正确的！”（注1）
    “莫纳汉竟然说最多有7000万至1.5亿美国人会感染，不过80%以上会康复！他就是狗屎，只有80%的人会康复，那剩下的20%的人呢？！15002000万人怎么办？！”
    中年男人伸手指着摄像机，最近一段时间积累下来的暴躁、压抑的情绪全部都迸发出来。
    “真是不敢相信，在美利坚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够了！纽约已经紧急组织囚犯，开挖了一个可以容纳5.1万尸体的大公墓，准备用来安葬可能死于大瘟疫的死者。
    你们就应该去挖公墓，而不是不戴口罩站在这里成为下一个传染源！”
    “不！你们就应该躺到公墓里，成为冰冷的数字！”
    凌晨，天气微冷，可中年男人越说越激动，他的脸颊有点红。
    “克里斯蒂安·德罗斯滕竟然说德国总人口8300万人，如果6070％的德国人将被感染，0.5%死亡率，也就是死20万人。
    而德国每年有至少80万人死亡。那些死于新冠病毒的老年人，就算不死于新冠，不久的将来也会死于其他病。”
    “根本不用做任何节目，把这些愚蠢的言论集合在一起，就是美利坚历史上最好笑的脱口秀！”
    “该死，我为什么要和你们说这么多。”
    记者和她的摄制组都怔怔的看着那个情绪激动的中年男人，无言以对。
    “已经死了很多人，可你们却还在这里隐瞒信息。你们，竟然还特么不戴口罩！”
    中年男人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随口转身。
    刚要急匆匆的去看一眼还能剩下什么生活物资，男人想到了什么，最后说道，“再见，祝你们早安。”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记者做了一个不屑的表情，很夸张、很搞笑、很无奈。
    这只是一段花絮，记者并不认为这名中年男人说的是对的。
    两人的思维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无论什么都难以填平。
    她做了一个鬼脸，浓妆艳抹的脸上表情丰富，像是……一个小丑。
    ……
    ……
    此时，纽约的她已经起来，清点货物，准备开始新的一天。
    时间过的很快，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让她目不暇接。
    疫情已经无可避免的蔓延开，死亡人数暴增，她茫然不知所措。
    对面医院门口装着尸体的冷冻运输车也不在开来开去，有一台车一直停在那里，不知道是坏了，还是大量尸体没办法运走。
    如果是后者，她……
    不过她对此已经麻木。
    不管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
    活着，才更重要。
    她甚至不敢关闭小超市，这是一家人养家糊口收入的来源。
    她也不再提醒来超市买东西的顾客要戴口罩。
    一百个人里面能有23个人戴口罩就不错了，而且总是提醒，会引来反感甚至是争吵。
    漫天的口水里不知道有多少病毒，她已经绝望，甚至有些麻木。
    等着吧。
    老墨警察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感染了病毒，现在在发热，她昨晚还和他聊过视频。
    高烧39.2摄氏度，却因为无法做核酸检测只能躺在家里等待自行痊愈。
    要是无法痊愈，她想，他会不会被装进对面医院的那台车里，一直停在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会想起来。
    ……
    注1：一个推特上的视频，基本是白描，记者之前说了什么被剪辑掉了，但中年男人的情绪的确很激动，这句话也的确是他说的。
    这是一个异类，特意留下来这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