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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在北戎生活了十几年,出入皇宫,凤别向来觉得北戎皇宫b不上楚宫雅致,唯独这片引依槐湖之水而建的庭园乃巨匠之作,庭园正中,前所未见的巨形水榭空悬於半月形的人工湖上,天、地、建筑皆倒影成双,骤看一片春波绿水,惊鸿照影。
    庭园内群臣已依地位入席,自肃州归来的将士、侯爵,与近臣皆待於水榭内,旁人沿湖安置,高高在上的帝后祝酒後,便在中央的方桌上坐下,与群臣欢宴。
    瞧见坐在戎帝身边的律刹罗,凤别没有直接走过去,反而绕了路,走将士的席位走去。
    「拔里里!拔里里!」连叫几遍,正在与同僚对饮的拔里里才捧住酒杯回过头来。「怎麽回来了?你不是要贴身跟随大王吗?」
    大嗓门子震得凤别耳朵嗡嗡作响,瞅了他一眼,压住嗓子道。「我说你才要贴身跟住左相。」
    拔里里已经喝了好几杯,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悚然问。「东窗事发了?所以翼王这两天都没让你出来?」慌慌张张地起身,被凤别伸手压住。
    「别起来,别惹人注意!」凤别没看他一眼,继续如临大敌地盯住律刹罗的方向,生怕他一掉头发现自己。
    拔里里会意过来,拉住他退後几步,用身挡住他,低声问。「到底怎样了?翼王知道多少?」
    「先别管他,我被人盯上了!」嘴巴轻巧地开合,用凑近了才听得见细微的声音说。「有人把我手下的扎尔不丹捉走了,一会儿肯定有事发生。你再多喝点,最好醉得不醒人事,之後找个藉口死活黏住左相,最近都别在大王面前出现了。」
    「对!对!找大哥!」拔里里急忙往对面看去,见到坐在文臣堆里木秀於林的其木格,心头顿时定下大半。
    瞧他终於明白过来,凤别再次越过人群,无声无息地走到律刹罗附近伫立。
    他妄想着装作自己从未走开,但几乎在回来的同一瞬,律刹罗的眼神便跟着落到身上,无声的质疑让他刹那心虚不已,忙不迭垂眸回避。
    还好律刹罗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继续与戎帝耳语,凤别暗地松口气,开始四周打量起来。
    因着立功的是律刹罗,今日既是犒赏宴,也算是半个家宴,皇家难得欢聚一堂,皇后、太子、三位公主、尊兄王与聂观音、甚至宗政非凡和清丽云也都共坐一席。
    唯独往日最爱热闹的长公主绮云罗缺席,凤别细想一下,想到答案。
    毕竟她与皇后不和,也不希望在这种场合重遇旧相好吧?凤别的目光扫过应邀出席,就坐在太子博身边的皇子绪,但很快便克制着移开。
    忍一忍,一会儿自可以和他算帐!一把稚嫩的女童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念想。
    「你就是我未来的嫂嫂?脸为甚麽这样白?」说话的是三公主宗政明月,今年六岁,正是对甚麽都好奇的年纪,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指住皇子绪身边的织芊公主。
    她旁边的聂皇后想阻止女儿已经迟了,唯有柔声道。「小孩子不懂事,织芊公主请勿见怪。」
    「皇后,是织芊脸色不佳,失礼人前,叫大家见笑了。」织芊缓缓伸出手,湘湖当即扶她起来行礼。
    只见她一身紫纱襦,白湘裙,翠微垂额,两弯秀眉轻颦,眼似烟笼秋水,双靥生晕,肌若玉雪。
    轻轻一欠身,腰肢瘦尽,罗带飘飘,宛若碧波仙子。
    好一个活色生香的病中美人!凤别悄悄抬起头看她,席上的太子博更是怔忡出神。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湘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
    坐在他右手边的尊兄王倏然皱眉,微露不悦,律刹罗也听见太子博念的美人诗了,总算抬起眼,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然而不到片响,他便再次移开目光,俊脸上的表情由始至终如死水一样,无波无涛。
    凤别瞧见他的反应,不以为然地呶呶嘴。
    木头!就知道你是个天生的断袖!他恨恨地磨牙,没有察觉到,一个转眼,自己的注意力已经从织芊身上转移到律刹罗身上去了。
    桌上的其他人继续在说话。
    「织芊公主可是身体不适?」聂皇后殷切地关心起自己的未来儿媳。织芊将手放在腰间,轻巧屈膝,仪态万千。「日前偶感风寒,已无大碍。」
    「好端端的怎麽会风寒?一定是侍仪司安排的人侍候不周!可恶!」大公主宗政游月骄横地用手拍打桌子,掉过头对戎帝说。「父皇,必须下旨严惩!」
    「别乱说了!」戎帝摊在座位上,一脸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就不能是她身子太弱吗?病了怪得谁?」
    一句话便叫大半数人都尴尬起来,织芊还好,脸上依旧挂着娇美的浅笑,宗政游月已忍不住为未来的嫂嫂抱打不平。
    她娇嗔地跥一跥脚,嚷道。「父皇!」
    戎帝为人虽然荒淫残忍,动辄变脸,但对三个亲生孩子总算不错,加上宗政游月是他登基後出生的第一个孩子,一直深受宠爱,在宫中横行无忌,从未听过一句重话,然今日的宗政京似乎立定心要令太子博与南楚难堪,眼神y冷地盯住桌面,斥道。「你一个小孩子知道甚麽?这些南人都是旧日齐室的士族出身,自以为高人一等,以轻、白、弱为美,个个说话像个娘儿,太阳不能晒,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多走两步便气喘嘘嘘!废物!」
    皇上,是「轻、缓、柔」才对——行止要轻、处事当缓、手段得柔。
    当然没有人敢开口纠正他,最多在心里想想。织芊挂在脸上的笑容差点裂开,指尖用力得陷进湘湖手臂上的肉里,掐得她眉目扭曲,事实上面对戎帝的刻意刁难,就连自以为高傲过人的皇子绪的脸色都遽然难看起来。
    不得已之下,聂皇后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望住戎帝,软言劝说。「皇上,戎楚两国将为姻亲,织芊公主……」
    戎帝忽然间又对他们不理不睬了,顾左右片刻,定眼望住凤别,问。「中尉,你怎麽还愣在这里?」
    满桌子的眼睛突然间都落在身上,凤别份外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皇上,臣职责所在,得随侍翼王。」
    「今日是甚麽日子?」戎帝顿然失笑,举起手指对律刹罗说。「三弟,今天朕设宴犒赏有功之士,难道你要罚他站吗?快快让他入席去吧!」
    凤别油然生欢,心忖:这次总算能摆脱律刹罗了!
    既然戎帝问起,按理律刹罗就该让他下去了,但律刹罗抬首瞥见凤别脸上的表情後,眼角刹那一沉,竟没有立即开声。戎帝不知其所然,迳自笑道。「都是一家人,乾脆朕让人多摆一张椅子,中尉就……」
    话未说完,旁边的尊兄王突然乾咳不已。
    「咳咳」声响之不绝,戎帝沉着脸闭上嘴巴,尊兄王才慢慢止住咳嗽,双指按住喉头,说。「臣喉头突然发痒,君前失礼,请皇上见谅。」
    戎帝颊上的胖肉抽了抽,扫兴地摆摆手。「原来尊兄王反对,那便罢了。」
    尊兄王又应了一声。「臣不敢。」依旧是不急不缓,语气平淡。
    枱上的气氛再次冷却下来,同桌的聂观音玉容似冰,眼看就要张嘴说话,律刹罗弹一弹指头,淡然道。「你去吧,少喝点,别叫伯娘操心。」
    「谢皇上,谢大王!」深怕律刹罗改变主意,凤别赶紧告退,但鞋底还未踏出去,旁边便有人高声叫道。「等等!」
    总算来了!凤别心里有数,一言不发地退回原位——也不完全算是原位。他走前一步,b之前更接近律刹罗,垂下的手指甚至轻轻碰到对方椅背上的一截衣角。
    律刹罗觑了他一眼,笔直的背脊在转眼间似是挺得更直。
    戎帝向那个方向看过去,好奇问。「吵吵闹闹的!是谁?」
    不等旁人四话,凤别便抢着道。「是南楚少宰李积道大人,前几天臣运送翼王的礼物进上京时,与李大人在城门狭路相逢,有过一面之缘,也因此迟了入宫面圣。」看似平淡的一番话,实际已经先在李积道背上狠狠插上一刀。
    戎帝听见後,果然微露不悦,沉着脸「哦」了一声。
    宴上的丝竹蓦止,舞者肃然退下,叫出那声「等等」的李积道自席位中起身,装模作样地整好衣冠,缓缓抱手施礼。
    「楚国少宰李积道,拜见戎国皇帝。」面见皇帝,若是中原之礼,便当膝跪叩首,若是北方草原之礼,便应交叠双臂欠身,偏偏他自重身份,做得不l不类的,戎帝眯一眯眼,问。「你刚才大叫甚麽?」
    太子博侧身面向皇子绪,满脸不安。「绪殿下,李少宰这样不太合适……今日是皇叔的犒赏宴,有何事我们迟点再说吧!」
    「太子……」皇子绪才开声,那边的李积道已急不及待地说起话来。「皇上,我国皇族仁善,不想张扬,但下官实在看不过眼了,既然今日戎帝与各位大人在场,下官必需得把真相说出来!公主身子不适,并非因为风寒,而是被盗贼吓坏了!」
    「盗贼?甚麽盗贼?」左右相顾愕然,掌管侍仪司的荣ρо㈠㈧χ.ひιρ(po18x.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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