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叶在她下场前迅速离开，不安踱步片刻，于是找到在角落偷闲的姚英闲。
    “体总网络舆论方面是由哪个部门负责？”
    “舆传部，怎么？你想干嘛？”姚英闲掀起眼皮，似有察觉，“放心吧，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不一样，如果仅仅是短节目失误，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如果有人恶意把两人拿来对比，一个破纪录，一个发挥失常，这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她绝不想，踩着前一姐上位。
    “去联系他们。”
    “梅叶，一个人能承受多大的荣誉，就能承受多大的批评。”姚英闲立正站定。
    四目相对，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你如果不联系它们，明天我就故意失误。”
    “你是在搞笑吗？一个运动员，用自己的成绩开玩笑？用你自己威胁我？呵。”
    梅叶立刻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即使是赌气之辞，这也越线了。
    可她确信，网络暴力的威力，如今，这只巨兽正越来越显现它的血盆大口，一两句谩骂会破坏十句赞美的印象，虚假被传播立刻变成真实，做一百件事还不如说一句话，还有些兴趣奇特的人会锲而不舍地黑你。
    这些影响不仅在当下是负面的，还会在某个未来冷不丁地给你当头一棒。作为社会性动物，没有人能真正摆脱这些影响。
    那个空谷幽兰般的少女，不过堪堪成年，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不过一次失误，她不该承受这些。
    梅叶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一个退役运动员跟一个退役UP主对于网络的理解是有鸿沟的，更别提她总是以未来的视角看待问题。
    可既然这个话题有10~30%的可能性爆发，后果又是你决不想看见的，就应该尽力阻止，如果什么都不做，她问心有愧。
    “很抱歉，但是，拜托你，这真的很重要。”
    姚英闲有些不能理解，第一次对梅叶语气这么重：“梅叶，这不是你该关心的。运动员，只需要专心于训练和比赛。今天的态度，下不为例。”
    沟通失败。
    “可是……”
    “梅叶！”
    “对不起，我冲动了。”梅叶低着头，思索着自己要怎么联系舆传部。
    “等一下，手机留下。”教练态度坚决。
    训练基地是个相对封闭的圈子，失去了手机这一联系工具，梅叶仿佛网络断开连接的GPS，不知道下一个路口何时出现，通往哪一个地点，该不该转弯。心里吊着水桶七上八下，嗅到空气中若隐若现的硝烟味，也不能确定是不是错觉。
    “看，这就是，短节目破世界纪录的那位。”
    “可不是吗，一飞冲天。”
    “啧，你这羡慕嫉妒恨的语气啊。”
    “你就不眼红了吗？”
    “嘘，小声点，她看过来了。”
    她本习惯了这些目光，今天却有些敏感，总有些好奇别人的窃窃私语，好似有股腥味隐秘地在众人耳朵和口舌之间流动，人传人传人。
    “喏，咱前一姐。”
    “哼，早该退位了。”
    “就她昨天那样，还不如我呢。”
    “就是。”
    “呵，也不看在外面被嘲成什么样了。”
    “看来也快退役了。”
    杨楠楠冷静地排队、打饭、找座位，砰地一声放下餐盘，把头发挽到耳后，小口小口地吃饭，对周围声音充耳不闻。
    “欸，今年冬奥，两个名额呢。”
    “哼，又轮不到你。”
    “万一呢？反正她上，我不服。”
    “人家是功臣。”
    “那也不能拿国家荣誉开玩笑。”
    “可不是吗，断腿的就该歇着去，别来跟健康的抢饭吃了，哈哈哈。”
    两人挤眉弄眼，吃吃笑着。
    胡教练一向操着老父亲的心，不可能不在意这些声音，再次找小姚教练碰头。
    “你瞧瞧，这外面都说成什么样了？”
    “薪火相承，这是好听的。”
    “请求杨楠楠退役，这算文明的。”
    “猪都比她滑的好，这算幽默的。”
    “她不配，这可真简洁。”
    “自觉点，让位吧。哟呵，这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冬奥会需要提前准备换人，嘿，一针见血，就怕戳人不扎心。”
    “可不只这么点儿，我私信都要被戳爆了，还好楠楠的手机早没收了。”
    “以前冷冷清清的，我还真没意识到那是好事儿，现在呢，才过一晚上，发酵成这样？”
    胡教练食指在疯狂滑屏，一脸生无可恋。
    “明眼人都知道，运动员成绩起伏再正常不过了。更何况刚从伤病中恢复的运动员。”
    “这些能用起电脑手机、能打字能骂人的，义务教育被狗吃了？”
    “这些言论，是真诛心。”
    “这怎么着也得发个声明吧？联合声明不过分吧？”
    “我去找舆传部的，一会儿咱俩一起转发。”
    “怎么样？这不算过分吧？”
    “这捧一踩一也不算个事儿啊。”
    “梅叶要被套上踏着楠楠上位的名头，她能舒服的了？影响不好吧？”
    姚英闲靠在椅子上，有点憋屈，昨天梅叶刚来找他谈过，他给拒了。今天事态居然真的往这个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