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交际，阳光依然不温柔，光线不留情面地打在校门口老樟树的树叶上，穿过层层迭迭的树冠，落在地面上，只剩下斑驳树影。
    然而，这一方寂静，被一辆疾驶而来的轿车打破。
    李嘉杨在校门口联系了柴颖，柴颖立即通知门卫放行。
    电话里柴颖的口气没有太大起伏，李嘉杨只以为柴颖作好心帮助自己倒霉弟弟打了电话。
    李嘉杨恭敬地敲开办公室的门，房间内的情景和他历次去学校帮李嘉樾处理事情的情景大同小异，自家倒霉弟永远笔直地站在办公桌前，微微垂着头，不忿中又有一份坦然。
    但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自己倒霉弟弟会站在柴颖的面前？
    “咳~”李嘉杨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实则在思索怎么称呼柴颖比较好。
    柴颖思绪很乱，无暇顾及称呼，只向李嘉樾交代一声：“把那张椅子给你哥。”
    李嘉樾瞥了一眼李嘉杨，李嘉杨反瞪回去，李嘉樾好似不在意一般，懒懒散散地将办公室内那张多余的椅子移了过来，顺便收到站在椅子旁边的江浩一记怒视。
    李嘉樾内心一乐，故作无意一般，在移动椅子时将坚硬的椅子腿狠狠地撞在江浩的脚踝处。
    江浩瞬间变了脸色，弯腰护住自己的脚踝，怒吼：“我草你大爷，李嘉樾！”
    李嘉杨被这小学鸡的脏话唬得一愣一愣的，李嘉樾的大爷，那不是我爸？啧...
    李嘉杨的思绪飘远了，还没等自己收回来呢，又被吓回老家了。
    原本坐着的柴颖突然一下子站起来，瞪着江浩和李嘉樾，往常的平心静气早就被怒气给覆盖住，自己班的刺头在办公室大放厥词，一下子恼怒、难堪、无力涌上脸颊，柴颖看了看左右的同事，他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好似见怪不怪，但是柴颖知道，这次倘若自己就这么放过去，以后的管理不会好做。
    柴颖默默地深呼吸几下，语气很重：“江浩，你给我站好了！马上联系你的家长！”
    又看向旁边状似“无辜”的李嘉樾：“你给我过来！”
    办公室无声的秩序恢复过来了，李嘉杨和柴颖斜对坐，彼此沉默，唯有站在一旁的李嘉樾没有感到这一丝丝尴尬。
    柴颖伸手扶了扶自己鬓角的头发，开始语气平平地向李嘉杨重述事情的经过。
    然而李嘉杨没想到，柴颖一开口，李嘉樾就给他一个“惊喜”。
    “嘉杨，我们都熟悉，我就直说了。本学年我担任李嘉樾的班主任，李嘉樾同学在开学考试时，破坏考场纪律，无视监考老师，与江浩同学大打出手，影响了其它同学的作答。开学第一天竟然出现这种事情，严重破坏纪律，所以经过学校商讨，决定把家长叫了过来，希望我们能一起处理好这个矛盾。”
    柴颖讲完，抬头看了一眼李嘉樾，发现李嘉樾在神游。
    李嘉杨顺着视线看过去，脸上一肃，伸出脚，用脚尖碰了一下李嘉樾：“严肃点！”
    李嘉樾回神，把嘴边慢慢磨的“李嘉樾同学”这五个字，藏在心底，然后正视自家兄长。
    李嘉杨仔细审视李嘉樾，有点难理解为什么第一天会搞出这些事，让自己在自家兄弟媳妇面前失了面子。
    “说说吧，到底为了什么。”
    李嘉杨高估了自己在自家堂弟面前的地位。
    李嘉樾望望天花板、望望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李嘉杨有点尴尬地回看了柴颖，柴颖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你是他哥也不行”的模样，让李嘉杨惨败。
    “那个，柴老师，我先和他出去聊一下。”
    柴颖点头表示同意，说实话，她对李嘉杨还有点希望的，毕竟李嘉樾出了事，第一时间想到的“消防队”就是李嘉杨。
    李嘉杨朝李嘉樾抬了抬下巴，示意跟着他走。
    两人走得不远，下了楼，站在树荫下，没人先开口说话。
    李嘉杨先拿出手机，处理新来的消息。
    李嘉樾则整理一下校服上衣，双手插着裤兜，眺望远方。
    过了一会，李嘉杨处理完公务，转头看见李嘉樾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去踹了一脚。
    “尽惹事，不平事。”说完，走上前去和李嘉樾齐肩而立。
    李嘉樾被踹了之后，只晃了一下身子，脚步未移，也没有分给李嘉杨几分视线，哼笑：“你懂什么。”
    李嘉杨皱眉，被李嘉樾气笑：“也许我不懂什么，但是今天要是没我给你顶着，现在站在这里的就是你怀胎好几个月的妈了。”
    兄弟俩各自笑完之后，陷入了沉默。
    夏季燥耳的蝉鸣已经没有了，偶尔几只麻雀吱吱几声，又展开翅膀呼呼飞走。
    虽然是初秋，好在还有几分生机。
    李嘉杨单拿自己的年龄，就不能和李嘉樾较劲，更何况家庭的伤害对自己堂弟影响极大。
    李嘉杨尽量平缓地告诉李嘉樾这件事情该如何解决。
    “如果你觉得事情原因不好向你班主任开口，你告诉我，我给你掩过去，咱该道歉道歉，该赔礼时候赔礼，好好把事情解决了。”
    “...哼”又换来一句哼笑。
    李嘉杨好似没有感觉，只瞅了他一眼，继续说：“咱要是没错，做这事，打这个人真有理，也不能白受委屈，我替你好好谈谈这件事。这件事也应该好谈，你班主任我们都认识，人家还给你辅导过一个假期的化学。但...”李嘉杨一顿，“但咱也不能给人家添麻烦，这件事发生了就这样吧，以后你注意点，柴颖也是第一次当班主任，而且就剩这么一年了，熬过去咱们都能解放了。”
    这番话依旧换来了无声的抗争，李嘉杨习惯了，自从李嘉樾的父母分开，自己讲过很多次这样的话，也挡过很多次，慢慢地好像这种解决模式就是李嘉杨帮李嘉樾的模式。
    不闹大、不闹伤一直是李嘉杨的原则。
    可是，今天不一样。李嘉杨摸着手机，手指划过光滑的机身，看着曾经一脸不屈的李嘉樾变成了这样的模样，无喜无怒，不悲不喜，连儿时害怕父母离婚被人瞧不起而强装起来的骄傲也失去了。
    李嘉杨心思一沉，突然像是卸去了兄长的架子，长叹一口气。
    或许，自己也能改变一下了。
    李嘉杨在内心嗤笑，口气变得更加随意：“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口气之确然，让李嘉樾偏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满了不信服。
    李嘉杨看见他那副表情，心里更加确定了，将手搭在李嘉樾的肩上，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两个男人打架，不为钱，就为女人呗。”
    “怎么，你们俩喜欢的女生是同一个吗？”
    “小樾长大了，都有喜欢的女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