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喇喇吹来,拂动裴花朝鬓边碎发,她手按住马鞍前桥,双腿夹紧马腹,在身下赤兔马驼负下奔向大道。那座骑脚力甚健,四蹄轻撒,一下便将人带去老远,本来远在前方的草木道路诸般风景不一会儿便给抛到身后。
“花儿,好玩吗?”东阳擎海在她背后一手持缰,一手环抱她腰肢,低头贴耳问道。
裴花朝微微朝他转脸,眼风含笑。
她幼年曾动念学习马术,教唐老夫人以不合礼教家法为由阻拦,前阵子她寻思东阳擎海爱好与她共骑,索性提议学习。东阳擎海因此得空便手把手教她,一段时日下来,她大有进益,由最初踌躇不安,到如今享受飞奔乐趣。
目下她所骑这匹赤兔马,品貌作风与它主子东阳擎海如出一辙,体格膘壮,行动矫健,奔腾中每个起伏扭身都俐落骠姚。
她骑在那雄健活物背上犹如腾云驾雾,双腿紧贴它疾奔时温热肌肉律动,感受马蹄落地敲响地面,将震动传回自己身上,所有感觉如此刺激可喜。
她甚至期望亲自驾御这匹赤焰雄驹,但赤兔乃是东阳擎海战场上左臂右膀,与兵甲一般同属他性命所系,轻易损伤不得,故而不得他示意,她沾也不沾那缰绳。
“你既喜欢,日后咱们常常出来。”东阳擎海由后头伸手,将她身前斗篷捂了捂,尽管他让针线房替她裁了骑马专用、质地轻暖的衣裙,再无着凉之虞。
这日寨里一行人到一处名叫新安的县城视察,裴花朝沿途看去,由城郊到城内,屋舍清一色半旧不新,原来当地荒废已久,几年前重新迁入百姓屯垦。
到了地头,东阳擎海便投入公务,听取官吏报告,接见乡绅,裴花朝则在官舍休息。为是县令丧偶无妻,由县丞娘子范氏出头接待裴花朝,那范氏四十上下年纪,农家出身,相待裴花朝甚为殷勤,却不是刻意讨好,而是由衷亲切。两人闲聊一阵,她生怕裴花朝闲坐乏味,带她上街游逛。
众人行了一路,街上青壮男子行过,偶有行动不便,或脸面有刀箭火灼伤痕,裴花朝暗以为奇。
范氏在旁解释:“这些人多是前几年在宝胜打仗伤的,我夫君一条胳臂也断送在宝胜那儿。”
裴花朝记起前几年宝胜起过战事,因问道:“可是先前与流寇打仗?”
范氏咧嘴笑道:“是先前与宝胜人打仗。——我们是那批‘流寇’。”
裴花朝一时不知如何措词,范氏笑眯眯道:“所以我见了小娘子,打心眼里欢喜——寨主是咱们这批人的大恩人,小娘子是他身边人,便也是咱们的要人。”
裴花朝大奇,当初东阳擎海出兵击溃流寇,该当杀了他们当中不少人,范氏夫君断臂说不定也与他有干系,怎地他从这帮人的仇人摇身一变成为恩人呢?
裴花朝好奇个中因果,便静静听范氏说话。
“当年老家连年旱灾,咱们得离乡讨生活,到得粒米没着落,一帮人不得不结队打劫。说来惭愧,咱们知道抢人东西不对,可实在活不了,难道眼睁睁看家中老小饿死路边不成?说不得,破罐破摔,多活一日是一日罢咧。”
到得宝胜,遇上寨主,咱们吃了大败仗,只得降了。宝胜那班人先前教咱们打得狠,便要以牙还牙,唉,那会子真是……大伙儿都以为死定了,哪承望寨主出头,拦住宝胜人寻仇,又将咱们迁到这新安地界,给土地木植米粮种籽,让咱们放心开垦居住。”
太平年岁,咱们老百姓安安分分,没少纳过一文钱、少服过一日徭役,到了荒年,饿得两眼发黑,死的死,病的病,皇帝不管,官府不管,还要打杀人,骂我们流寇。唯有寨主,咱们想方设法要弄死他和他手下,他不但放咱们一马,还开了条活路,新安百姓永远感激他。”
两人一路逛一路说,途中经过范氏家宅,范氏邀裴花朝进去歇脚,才进门,堂屋处一把老迈声音道:“哎呀,倒脱靴!”
倒脱靴乃是围棋棋形之一,裴花朝一听这词便不由自主缓下脚步,循声望去。
堂屋内,一老翁与一年轻男子对坐奕棋,那男子相貌斯文俊美,正是白禹。
————作者的话————
不好意思,因为临时发现有个环节不妥,今天才更新
此外,跟还不知道的小天使说一声,我在po18有另一个笔名,叫肉形石
五十: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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