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下,搂着彻的脖子,不耐烦道:好了好了,走吧,别在这儿,我看着都心烦,随你。
他竟展颜一笑,方才起身离去。
彻这一觉竟睡了近一个昼夜,他一睁眼,竟刚巧不巧,卫青在喂我吃药。立马像只炸了毛的猫,夺过药碗把卫青踹出帐子去,我心里只想这一脚踹的好,这十几个时辰,我没少吃哑巴亏。
他喂我吃完药,恶狠狠道:卫青这奴才胆子越来越大,我看见他瞧你的眼神儿,就想把他撕烂了喂狗。
我笑道:我养了他这么些年,可不是让他被狗咬的。他将来能打仗。你别糟蹋了,你也说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他无谓的笑笑:只要敢沾到王孙的,别说千军万军了,就是这大汉的天,我也不屑。
我动了一下,却仍是无力的很,当下有些急:我怎么觉得身子不如之前。陆先生呢?
先生在殿里配药,听到我说话便进来,大人别急,这两个月,你下不了chuáng了。便是下了chuáng,也不会走路。
我惊道:难不成往后就废了么?
彻拍拍我道:你别急,先生只是说暂时。
先生也点了头,聚神于五内,四肢必是虚脱。你的腿,短则两月,长则半年,都不会很利索。
我急道:那那我
彻安慰道:你想做什么,我替你。
我一时有些懵,急得话也说不好:不是,我不会走路?那就不会骑马,我想跟你去上林苑打猎,还想还想去看日出这怎么办?
先生叹了叹气出去,彻擦了擦我的眼角,柔声道:傻王孙,哭什么,我带你去,想去哪儿都成。
可是
还不等我再说什么,他轻轻地压住唇,一点点舔舐,浅尝辄止,像小孩儿舔吃糖人儿。我虽因田蚡惧怕真正的xing事,却是无比贪恋这种亲吻,纯净如丝丝润雨,彻似乎也知道,总能这样压住我的焦虑和惊恐。
我微微启唇,任他在唇上口中淡淡地轻吮慢卷。等他捧着我的脸看时,竟是觉得,即便废了也不怕了。便冲他轻轻笑了笑。
别怕。不会走路有什么?我不是还会走么?
我点点头笑道:嗯。
接下来两个月,果真是跟先生所言不差毫厘。彻竟是为了我,早朝也不常去上,我也不管他,反正他聪明得紧,便是这般,那些人也不敢在背后使绊子。
☆、三十二
直到过了三个多月,我勉qiáng撑了拐杖在殿里踱来踱去。
又是chūn来,降了几场chūn雨后,太阳已经暖烘烘的普照神州,万物都释放洋溢着一种舒展开的喜悦。
红玉抱了盆花儿进来放在案上,过来扶着我道:大人去看看,去年园子里发现的,今年刚刚开chūn儿的时候,我和玲珑就早早的栽进盆里了,现下开了,可好看了,像蓝蝴蝶似地。
我笑着坐下,却是挺好,远远地也能闻得到香味儿,像兰花一样若有似无的撩人心,我指指百宝架:挺好,放那儿去吧。
正说着,陆先生来了,我忙起身,先生这些日子cao心了,韩嫣谢过。
他神色凝重,着了我的手腕把了把脉,有说不出的不忍,声音涩然:大人,老夫有件事,瞒了你许久。现在该告诉你了。
我看的一阵心寒,疑虑着探道:先生何事?
他扶着我慢慢坐下才道:韩夫人,已经去了百日了。
我一时没有转过神:我娘?我娘去哪儿了?
先生悲恸道:韩大人,其实那日你回宫后不出两日韩夫人已经不行了。老夫早知道韩夫人命在旦夕,可大人当时也命悬一线,孙公子那般做了之后,犹忌讳悲喜过甚,老夫怕韩夫人一去,你jīng元散尽。怕是要顷刻丧命。
我一颗心沉尽冷透,只喃喃问道:百日了么?都去了这么久?她临去前一定念着我,现在一定还不瞑目。她这辈子连小说都不疼,连死也是为我死,我竟然一无所知先生怕我丧命,可你不知道,我如此活着,生不如死
忽的想起什么,便坠下泪来:其实我早该知道,那日娘喝了药醒来,先生便连连叹气,那是回光返照是不是?我早该知道,是我大意了
他劝道:大人,韩夫人不怨你,她去的很安详,韩说公子在她身边。老夫告诉了她你的病qíng,她也不愿见你,也是她央求老夫不要告诉你的。韩夫人也怕你因她遭遇不测。她说,你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念头了。
我咽了眼泪:谢先生。我懂。娘是不是有什么愿。我想如果是不得已的事qíng,这种噩耗,先生自然是能瞒便瞒,绝不会这么快说出来。
他点了头:是,今日满百日,韩说公子要送韩夫人灵柩回大漠去。我想,你总归该去送一程。她若huáng泉有知,看到你安好,便也安心了。
我突然笑道:娘是匈奴的血统,长安埋不下她,魂魄自然该回那片大漠里去,不仅如此,还有
我心里定了定,唤道:红玉,备车,我回府里。
先生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却也没说什么,只微有些无奈。
红玉刚刚扶了我到殿外,彻回来了,抱起我道:要去哪儿?
我指指殿阶下车辇:都备好了,你跟我回一趟韩府。娘不在了,今天灵柩回大漠,我想去送送她。你陪我去好不好。
怎么回事?那天回宫时不还好好的么?他也皱了皱眉。见我垂着眼皮不说话,便也不再问,只道:好。我陪你去。
坐在车里,我对他笑道:那次拿回宫给你的薄斗篷,是娘fèng的,和我那件白狐披一块儿做的。
他攒攒我的手道:嗯。我知道。红玉回来告诉我了。说是,韩夫人要谢谢我替她照顾你。
我眼里渐起水雾,她不该来中原
彻突然搂住:不,该来,她来了我才能见到你。我会好好安葬她的。你别难过。
我仰起脸擦擦泪:我想了了她的愿。
你说,便是你做不到,我替你做。
我笑道:她一定临去前也没有后悔来中原,她还爱着我爹呢,我想让我爹去陪她。
他也笑:这好办。
回了韩府,府里处处缟素,小说捧着娘化了灰的遗骨站在院中,府里婢仆来来往往整饬行礼车马出远门一般,想必今日要走。
小说走到我跟前,把娘的遗骨递给我:我把娘送去她想去的地方,再回来陪哥哥。他眼里是早已熬gān了的枯竭,眼窝乌青脸颊凹陷,我摸摸他的头:嗯。
说完走到我爹跟前。淡淡笑道:爹。
他颤声道:嫣儿。我
我打断道:别说了,我只想求爹一件事。
他动容道:你说,你想要什么爹都给,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
娘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我更不想。我冷冷道,我想求爹,去陪娘吧,她一个人很孤单的。她那么爱你,都千山万水跟着你回长安了,如今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大漠?
他一下子坐倒在地上,瘫软如泥,我伸手抽过一柄剑,他往后退了又退,彻怒道:放肆。说着一抬脚踩着他的腿,我拿着剑一寸寸戳进他心脏。他的瞳孔缩了又放,最终一片死寂。我让仆侍递来火把,把他烧成灰。一点点亲手搓起来,放进娘的遗骨罐子里。
轻轻地亲了亲:娘,往后,他再也不离开你了。你放心。
说完又把罐子递给小说:你去吧,就把娘的遗骨洒在月牙泉,她总说起,那是她和爹相遇的地方小说从头到尾都出奇的镇定。想必,这些日子的事qíng他也清楚得很,不然连我自己手刃亲爹他也分外冷静。
他点了点头,便上车离去,车队逶迤行尽,我立在街头久久不动。阳chūn三月,柳絮如雪。彻伸手揽着:别看了,我派了人护送,不会出事。
嗯。
他问道:韩府剩的人呢?
我想了想,拉着他笑道:诛族。小说回来后,再给他盖一座新府邸。
他眯了眯眼摇头笑道:好。
虽是都办置妥当,可回宫后,依是一连近半月夜里惊醒,这世界上,除了彻,我就只有娘和小说这两个亲人,如今,竟也一个魂飘灵散yīn阳相隔,一个远走异域相见无期,至此,才切肤彻骨的觉得生离与死别堪堪都刺入心中时是如何痛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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