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够清楚了,他的徒弟如何, 与渡恶没关系, 他若有心调教,只管教自己座下的弟子便是。
“蔺沉渊,你这是做什么, 怎能对自己的师兄出手, 莫不是真被什么妖孽蛊惑心智了?”
一名山主壮着胆子开口,原本他对蔺沉渊那个雪貂精徒弟没什么看法,左右不是他的徒弟,是人是妖与他无关, 但蔺沉渊这会子杀气腾腾走进来, 二话不说便砍了自己师兄的胳膊,他便有些相信渡恶方才的话了, 蔺沉渊此刻如此反常,没准就是受了那只雪貂妖精的蛊惑。
“沉渊师弟, 你我师兄弟并肩作战近千年, 师兄在你心中竟不如一只拜你为师才两个月的妖孽?”渡恶不敢置信地看着面色阴沉的男子,比起胳膊被砍断的痛,这一刻,他心中失望和不甘要更多一些。
“你与他们有何区别?”凌息剑剑锋一转, 再次对准渡恶。
修行之人当清心寡欲戒骄戒躁,蔺沉渊在想,渡恶自己可能没发现,他对他成仙这件事的执念,有些走火入魔了。
他其实不太明白,渡恶为何对他如此执着,非要他飞升成仙不可,这几年来,凡是有可能阻碍他飞升的人或事,都被他想方设法解决了。现下想来,兴许是他不曾理会过他的举动,他便自以为是,觉得他是赞成他做法的,只要一句“我是为了你好”,他便会肆无忌惮地插手他身边的人或事,将他认为会妨碍他得道成仙的人都处理掉。
“师兄,你冷静一点……”
晓风沅硬着头皮走到蔺沉渊身边,这种时候,只剩下他敢靠近并与他说话。
他了解自己的师兄,他会眼皮都不眨一下便砍掉渡恶的胳膊,定是渡恶对锦悦那丫头做了什么伤害之举,故而师兄才会和他翻脸。
外人都以为他师兄清冷出尘不食人间烟火,除了降妖除魔维护正道之外,世间的繁华都不能入他的眼,但实际他只是懒得理会那些世俗之事罢了,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便对什么都冷冷淡淡不感兴趣。
唉,渡恶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师兄那么冷淡的一个人,能被他看重在意者,势必在他心中占据着极高的地位,若出手伤害此人,其下场可想而知。
“我与他们有何区别?”渡恶睁大眼瞪着蔺沉渊,眸中有血丝迸出,他踉跄着起身,带血的手拍拍自个儿的胸口,脸上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哑声道:“我是你师兄,从你入昆仑派第一日起便对你寄予厚望,你也从未让我失望过。我俩同生共死无数次,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难道这份情谊还不够有区别吗?师兄希望你功德圆满飞升成仙,师兄做错了吗?”
蔺沉渊冷冷回到:“你的想法,与我何干。”
世间对他寄予美好愿望者比比皆是,正道中有一大半的人都以他为仰仗,遇到什么难对付的妖邪时,见他出现都会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嘴上说什么幸亏有他出手相救,否则他们便要小命不保。
他们大概希望他永远按正道规矩行事,永远站在正道这边,最好是能尽快飞升成仙,拥有更高的地位和修为后,才能更好的维护正道。
实际他没有太多想法,仅仅是觉得自己拥有普通人没有的本事和寿命,便当竭尽所能做对的事情,护卫六界造福苍生,并非局限于正道。
“你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为何要自毁前途,和一只注定活不了多久的妖孽纠缠不清?”渡恶不明白,蔺沉渊明明可以飞升成仙,他为何止步不前还自甘堕落?他座下那些徒弟全是废物拖油瓶,没有一个他看得上眼的,他们只会拖累他,根本不能帮到他什么。
而他执意要除掉那只雪貂妖,是因为在不久的将来,他的沉渊师弟会受她连累丢掉性命,并因她之故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被砍断胳膊之前,他心中对那雪貂妖尚有一丝仁慈存在,但现在,他心中就一个念头——要想拯救沉渊师弟,就必须诛杀那只雪貂孽障!
“与你,无关。”
蔺沉渊最后一丝耐性耗尽,他面无表情地启唇,言罢挥剑砍断了渡恶另一条胳膊。
“啊啊啊——”
渡恶惨叫着倒在血污中,失去双臂的身体不停抽搐,其他人见了,忙用灵力为他止血,再个个满脸惊恐地看着蔺沉渊。
有人胆子大,指着蔺沉渊呵斥道:“你是魔怔了吗!为了一只雪貂妖,竟对自己的同门师兄下此毒手!”
闻此言,晓风沅忙帮忙说话,“萧峰主恐怕不知,渡恶师兄将我师兄的两个徒弟关入思悟秘境内,他们在里面碰到魔化后的絜钩了,差点便死在里头……”
那人打断晓风沅,怒道:“渡恶真人公正无私,若不是他们犯错在先,他又岂会将他们关入思悟秘境中?莫说是渡恶真人如此,若是让我撞见凌息君的徒弟触犯门规,我也会将他们关入思悟秘境中思过的!”
话音方落,一道强劲的剑气横扫过去,将围在渡恶身边的几位山主都掀翻在地,他们没有防备,便东倒西歪趴在地上,衣衫乱了发冠歪了,个个形象有损狼狈不堪。
“那便拔剑吧。”
蔺沉渊冷若冰霜地瞥着那几位山主,眸中透露出几分不屑,他沉声道:“你们以为,昆仑派的门规我何时放在心上过?从今以后,我蔺沉渊的弟子,不必遵循任何规矩,若有不服,尽管来打。”
以前没把话说清楚,才让这些人自以为是废话连篇,那他今日便把话都说清楚了,往后若再有欺凌他弟子者,皆如渡恶,哪只手伤了他的弟子,那便砍掉哪只手!
“师、师兄!”晓风沅是见过蔺沉渊杀人的,他怕真打起来后,几位山主会被蔺沉渊杀了,便忙伸手揽过他往外走,“师兄你出来这么久了,锦悦那丫头会不会已经醒了,不如你先回去照顾她,这里的事交给我来处理。”说着,用灵力传音道:“师兄你冷静一点,别一气之下把他们全杀了,他们虽然有些冥顽不灵,但到底没犯什么大错,平时也会打打妖怪抓抓邪祟保护世人。就当是看在掌门的面子上,你就别和这几个老顽固计较了,至于渡恶师兄,经此一事,他应该不敢再为难锦悦丫头,你放心,今后我会盯紧他的!”
“……”
蔺沉渊的脸色依旧阴沉冷漠,他挣开晓风沅的手,扭头瞥一眼殿内神色各异的众人后,旋身飞离。
刚才的某个瞬间,他确实动了杀意,觉得他们叽叽歪歪太过烦人,同这几日幻境中围着他长篇大论喋喋不休的仙族中人有些相似,都用一套规矩来束缚着他、要求着他,令人厌烦!
若不是风沅提到小徒弟,肃华殿今日怕是不止一个人溅血。
随后,他回到云烟小筑时,六徒弟还没醒,不过小徒弟醒了,正坐在六徒弟身边掉眼泪。
“什么女主角,一点战斗力的光环都没有!狗比的虐文女主角,非要塑造成弱不禁风的废物,不能自救,只能等别人来救……呜呜这特么垃圾设定垃圾剧情!”
锦悦嘀嘀咕咕说着蔺沉渊听不懂的话,他便以为她是不是脑子发热不太清醒在说胡话。
龙丹中的精华和灵力没有那么快化解,服下龙丹后的人会出现发热神志不清的情况。
扫一眼小筑内,没看到大徒弟,许是下去准备晚膳了。
既已入夜,那便明日再去找琼毓。
想罢,蔺沉渊收了凌息剑,缓缓走向还在自怨自艾的少女。
“六师兄,你什么时候才会醒……”锦悦抬手抹一把眼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未发现小筑内多了一人,她拨弄着景清的手指,咕哝道:“你不是很嫌弃我吗,为什么要为了救我豁出性命,该不会我之前爬墙大师兄没成功,但和你朝夕相处多日,又生死与共数回,于是咱俩之间有感情线了?”
景清在原文中的设定是恨不得杀掉她并对她各种凌虐的恶毒炮灰,现在却为了救她不顾自己的性命,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人拼死去保护另一个人。
“虽然我一开始没想着爬墙你,不过你要是愿意的话,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可以去找师父说,让咱俩……”
“说什么。”
鬼魅般幽幽的说话声冷不防从身后冒出,同时还有阵阵寒意蹿上后背,自言自语中的锦悦吓得差点晕过去,不过身后的人没给她这个机会,对方直接握住她的胳膊将她的身子扳了过去。
“师、师父?”
嗳!吓死她了,原来是蔺沉渊。
看清面前的男子是谁后,锦悦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还对他露出个甜甜的笑来:“师父,你回来啦,你去哪了?”
话刚问完,她敏锐地嗅到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是从蔺沉渊身上散发出的。
怎么?他受伤了吗?
心中一紧,方要询问,弯腰站在她面前的男子忽然伸手捏住她下巴,幽暗的眼眸一眨不眨看着她,浅色的唇瓣一开一合,声音极为低沉地说道:“是我救了你。”
他救了她,她却在这对另一个男人说以身相许?
作者有话要说: 提着凌息剑削完渡恶给小徒弟报仇的师父回来一看,小徒弟要以身相许报恩老六?
淦!
房子塌了!
第44章 修罗场
*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曾经拥有时不知道珍惜, 等失去了才后悔。
锦悦便十分后悔当初让蔺沉渊把云烟小筑的冰雪变没了。
此刻,她体内有一股力量在横冲直撞,带着火星四处游走, 所经之处皆燃起熊熊烈火,烧得她体无完肤,浑身上下的血液好似被烹煮着, 滚烫炙热,灼红了皮肤表面。
没想到龙丹的副作用这么强, 她热到大脑发昏胸闷气短, 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靠坐在床脚,望眼欲穿地看着木架后移动的蔺沉渊,暗道他调个退热药怎么那么久。她喉咙里干死了, 身体也快热死了, 仿佛所有水分已被那股子灼热蒸发,再不补点水她可能会直接枯死……
“师父,有水吗?我想喝水,我好渴……”
她有气无力地开口, 身上不知出了多少汗, 夸张到几层衣衫都被汗水洇湿,额前和鬓边的碎发往下滴着水珠。
蔺沉渊捏着玉碗回到内室时, 便见自己的小徒弟像刚淋了一场大雨,头发湿漉漉粘成一撮撮, 白皙的脸上浮着一层薄汗, 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或鼻尖,坠成一颗颗晶莹的小珍珠。
他蹲下身,本想直接捏着玉碗喂她,但想到她刚才说要以身相许报恩老六, 伸出去的手便顿住,须臾,拿起她的手接住玉碗。
“喝!”
掷地有声的一个字,说完抿着嘴唇沉着脸,甚是不快地起身在少女背后靠着的床沿边坐下。
手中的玉碗散发着一股苦涩的药味,然锦悦顾不了那么多了,忙捧到嘴边猛灌一口。
“咳咳!咳咳咳……”
好辣!
这退热药不仅苦到舌头发麻,同时还有一股子腥辣刺鼻的味道,冰凉的液体灌入喉咙后,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突地,一阵清爽凉快的微风从后颈处流入,似山中清泉潺潺,顺着血脉缓缓流遍周身,将那股灼热暂时压下。
蔺沉渊无声无息地收回给小徒弟渡灵力化解龙丹灼热的手,眼睛闭了闭,眉头有些不适地轻蹙,他的心脉精血尚未再生,刚醒来又浪费灵力去对付渡恶,此时再给少女渡灵力,身体便有些吃不消。
纵然身体不适,但他面上没有显露出半分,待身边的小徒弟喝完退热药后,闷闷出声道:“是我救了你。”
他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如果不是小徒弟突然发热,他会在刚才就说清楚这件事。
是他救了她,她要报恩的人是他,不可以是别人。
“啊?”锦悦还沉浸在退热药的难吃中,捂着嘴回头看他,瓮声瓮气道:“弟子知道啊!”
她当然知道是蔺沉渊救了她,若不是他及时出现,景清和她恐怕都会死在思悟秘境中。
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心想着不要欠别人人情,结果之前的人情还没回报,现在又欠了救命之恩。
这么多恩情,她要怎么还,又要还到什么时候,想想都头大。
“……”
蔺沉渊搭在膝头的手收紧,指关节微微发白,抿着的薄唇动了动但什么话都没说。
她说知道是何意?知道是他救了她,那为何要对老六报恩,是他这个师父做的还不够好吗?又或是她因渡恶之故对他心生怨怼,觉得是他害她受苦遇险?
“他说的不对。”
他忍不住开口,否认渡恶所说的那些话,飞升与否和他的小徒弟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也不会成为他飞升路上的阻碍,相反的,若失去她,他不但不能飞升,还可能会堕入魔道。
堕入魔道?
蔺沉渊忽然怔住,眼睛微微发直,面上露出几分愕然。
失去小徒弟这件事,他从来没想过,这会子冷不防想到,心中一紧,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一攥,疼得惊心动魄难以忍受,比任何妖法邪术造成的伤都要疼。
他立刻低头看脚边的少女,双眉紧锁面色阴沉,严厉无比地说道:“不许离开。”言罢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便一字一句厉声:“不许离开,你要永远待在我身边。”
“……”
锦悦眨眨眼,睫毛颤动,满脸困惑地瞅着蔺沉渊。
首先,他前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还没解析出来,然后是后面这两句,听着怎么怪怪的?
“为什么啊……”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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