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魔物像是被他提醒了,猩红的舌头溜出嘴角,落下一两滴唾液,它含含糊糊道:“我要吃人。”
于鱼又问它:“我呢?你要吃我吗?”
魔物下意识打量眼前这副人类躯体,新鲜、活力、暖和,看着就十分可口,可是吃了他这个念头一经出现,脑海中那团白雾就像疯了一般在颅腔中碰撞破坏,痛得它险些掉泪。它使劲捶了捶额头,血红的眼对上于鱼的,自我否定般说道:“……不,我不吃你……你不一样。”
于鱼心头一跳,到手的茶杯溜了出去,他却管不了了,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只想落泪。年少竹林里满身血的于虎,眉目飞扬跟他说一切有他的蒋原,此刻凶狠又迷茫的怪物,在他眼前重复成一个影像,不管是人是鬼是魔,不管有无血缘关系,不管记不记得他,都是这辈子变不了的,这是他哥哥。
他撑着地面猛地扑进魔物怀里,拦腰抱住它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起来:“哥哥——哥哥我是鱼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快回来——你不记得我了吗?你连我也忘了吗哥哥——!”
“嘣!”在他扑过来那一瞬,魔物颅腔里那团白雾终于也爆开来了,铺散开来的飘渺白雾像是高效灭火器一般迅速让它火红的头发变黑,眼里血丝退散,尖牙消失,又成了他。
蒋原眼神始终清醒,他抬起手臂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将手掌落在于鱼头顶,叹息般唤了一声:“鱼儿……”
于鱼浑身一颤,继而抽噎道:“哥哥,你回来了吗?”
蒋原目光转向窗外,晨光像金子一般透过玻璃洒落进来,楼底下不知哪个寝室有人不着调酸溜溜叹着:“啊……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他搂紧了于鱼,将唇印在他发顶,“是的,是我。”
冬季悄然而至,人们还未察觉多么冷,雪花却打着转而光临了这座城市。大雪连下三天,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街道上校园里一夜间出现许许多多胖墩墩憨态可掬的雪人,或许一下个转角,你就会与它们不期而遇。
于鱼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怀抱几本砖头厚的书小心翼翼走在校道上,这几天谁都吃够了这些‘冰路’的苦,一个不小心,屁股就要与它们来个亲密接触,而后不能忘怀地疼上两三天。
那天之后,一切并没发生多大改变。蒋原照旧神龙见首不见尾,多数时候于鱼只能在电话中跟他说上一两句。柳施逄依然每天陪着他,周末时两人就出去走走,没多少交谈,但那样的相处却让人觉得宁静、平和,那件事于鱼没对他说起,他好似也不知道,从来不问。倒是胡风,自从知道他跟柳施逄的关系后,好几次堵着人甩了眼刀子,不知者无畏,他才不管这是什么妖怪,只是觉得当成自个儿弟弟一样的于鱼被人拐了,他气不过。
临近期末,于鱼跟大多数学生一样,神神叨叨地紧张起来。老师上课提过的重点内容、书上例题、考试范围、往年试卷,哪一个都不能落下,图书馆每天坐着一堆沉闷的学生,做题、背书,周而复始。
那爆炸性的新闻原先并未引起民众的注意,等恶性事件接二连三发生,大伙才兴奋了,恐慌了,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埋首图书馆的书虫们也开始在复习间隙小声嗡嗡地谈论这事。
于鱼知道的不算晚,因为胡风一老早就在他耳旁咋呼开了,一连串地喊着:“恶心!变态!没人性!”他拾起报纸粗粗看了几眼,差点把早餐几个包子给呕出来——彩页报纸上占了大幅面积的一张照片,虽然打了马赛克,可那流淌了一地的鲜血仍然仿佛铺天盖地而来,浓重的血腥味难以遮盖。
市里出了连环凶杀案,作案者手法极其残忍,所有受害者四肢健全,身体其余部位也都好好的在它们该在的地方上,除了内脏——受害者被开膛剖腹,内脏凭空消失,胸腔腹腔空空如也,跟有些爱好者制作动物标本的方法一样。这让人听之悚然的作案手法,简直闻所未闻。
案发时间都在晚上,凶手一般选择落单的年轻人下手,不分男女。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报纸网络等公众媒体一再呼吁公民夜间不要单独外出,可就像挑衅似的,凶案一再发生,凶手丝毫不忌讳,也没有收敛的意思。
但即便他这样肆意张扬,案件的调查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凶手是个完美的杀人犯,从来不留下一点线索,所有的一切都完美得不像人为的。
于鱼的眼睛落在报纸最后几个字上,‘不像人为的’,他眼皮一跳,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就他所知,这世上确确实实存在着‘不是人’的生物,而且数量不在少数,能力也无法估计,要是他们想对人类做点什么,显然是十分容易的。
他拿这个问题去问柳施逄,果然从他口中得到答案,“魔物作祟。”
于鱼听得面色苍白,那一时间脑海里就闪过许多念头。他想到那天蒋原说自己是魔,那只魔吐着舌头说要吃人,紧随着不久后第一起命案发生,凭空消失的内脏,完美的犯罪现场,以及近来原来越忙的蒋原……他不敢再想,又不死心继续追问:“会不会搞错了,可能是妖怪,或者是鬼,为什么偏偏认定就是魔?”
“只有魔物喜欢食人内脏,妖怪与鬼均不在此道。”
于鱼哑口无言,心慌得无以复加,柳施逄又道:“梅家人今晚已经出动寻它,不久便可知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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